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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10:25 作者: 漾橋
    鹿父許是難得遇到有緣人,同她談得便多了起來。談到興起處, 偶爾會慨嘆一聲:「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禹稱。」

    陸之暮表示不解。

    他笑著作答:「我作為一介凡人,因為心中的執著, 用腳一步一步丈量這個世界。可我這個兒子啊, 生來就是天才。你知道什麼是天才嗎?」

    陸之暮靜靜聽著, 她先前也思考過這個問題。

    「天才就是,凡人終其一生都無法到達的高度和廣度,他們與生俱來。他腦海里心中的世界, 比我們所能想像到的, 寬泛太多太多了。」鹿父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位置, 「就是這個,意識的世界。它蘊含著生命的真諦。」

    鹿父說著又長嘆一聲:「之暮,作為父親,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幸禹稱還能遇見你。」

    「從他很小的時候起,我們便發現他是個天才,那個時候的他和別的孩子都不一樣。一面是他黑髮黑瞳的亞洲人模樣,一面就是他過人的智慧。禹稱漸漸也發現了別的孩子對他的異樣,越來越沉默寡言。他開始故意犯錯,故意表現得像個小傻瓜。」

    「可是你知道吧,有時候天才想要變笨比普通人想要偽裝得像個天才難多了。孩子們都嘲笑疏遠他,老師搖頭感嘆他失去的聰明。從來沒人能看透他小小心靈里的溫柔和渴求。」

    陸之暮聽著,如鯁在喉。忽然失了說話的力氣。

    「也怪我和他媽媽。其實我們非常相愛,禹稱應該從來不這樣覺得吧?」鹿父衝著她笑了一下,眼裡有著愧疚。

    陸之暮咬著下唇,她想到鹿禹稱對於家人的態度和感受,垂了下眸,微微搖頭,選擇了撒謊。

    鹿父仿佛料到她會這麼做,依舊笑著:「你知道,有時候一群普通人里出了一個特例,即便他是天才,也會被當做怪物。就好比這世上如果有神,有一天他被下放到人群里,人們第一反應不是他能拯救蒼生,而是恐懼。我們作為他最親近的人,也有著恐懼和不安。更多的是無所適從,不知道要怎麼去把一個天才培養長大。他好像生來就有著成熟的心智,外表再怎樣脆弱,都是一個沒有童年的冰冷生命體。」

    「那時候,我致力於自己的科考項目,時常一年半載不回家。禹稱的媽媽從小家境很好,她和禹稱的外婆一起帶禹稱,也從來不覺得苦。」

    「這麼多年,不論我們如何努力,都無法讓禹稱像是明白這世上有千百種人千百種思維一樣明白,這世上也有千百種愛情,在一起是為了愛,有時候分開和等待也是為了愛。」

    「我跟他媽媽先前擔心他會就此孤獨一生。有太多天才的先例了,我們也不是什麼好榜樣。」鹿父收回沉思的目光,對上陸之暮的,眼眸中有著淺淺星亮,「真的,之暮,幸好禹稱能夠遇到你。」

    陸之暮啞口無言。

    她心裡像是剛剛被狂風過境,雖然漸漸平息,但那廢墟無法收拾。

    她也受不起鹿禹稱父親這般道謝。她目的不純,她有愧。

    隔了會兒,她抬起頭來,特別真誠地看著鹿父:「叔叔,你不知道,是我有多幸運遇到他。」

    是真的慶幸。畢竟如果論起來,她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怪胎。不知自己餘生是為何。

    走廊里傳來腳步聲,緊接著陽台的門被推開來。

    鹿禹稱皺眉看著這邊兩個談了半天天的一老一小,一臉懷疑:「你們在聊什麼呢?」

    鹿父瞭然地沖她笑了一下,又將幽深的目光對向透明玻璃外的繁華城市景象。

    陸之暮回過頭來衝著鹿禹稱傻笑。

    她從椅子上起身,一瘸一拐地往他身邊去,整個人馬上被他扶住半架起來。

    鹿禹稱垂眸看她,臉上有著不滿的孩子氣。

    沒有童年……是嗎?陸之暮內心淺淺回想了一下,鹿父許是離開太久了,她怎麼覺得鹿禹稱一直都是一個孩子一樣呢。

    孩子一樣赤誠,孩子一樣喜怒簡單。

    只是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傾訴對象而已。

    想到這裡,陸之暮聲音里都難得地帶上了一絲軟糯,抓著他的胳膊問:「菜都擇好啦?」

    鹿禹稱皺著眉,不滿地哼哼:「你們再聊下去,餘響都要把胡蘿蔔偷吃光了。」

    正在廚房當苦力洗菜的餘響猛地一個噴嚏。

    陸之暮笑著,驀地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眼睛都眯起來:「表現得真棒,想要什麼獎勵呀?」

    然後,她注意到大佬那張風雨不動安如山的臉頰和耳朵上,竟然漸漸染上了一層紅暈。

    陸之暮驚奇得難以置信,她「呀」了一聲,正欲扒著人仔細看一下,卻被他猛地抱起來。

    她慌張地透過他的肩頭去看鹿父,卻見人家正江邊垂釣一般氣定神閒看著窗外景象。

    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鹿禹稱一面抱著她向外走去,目視前方,嘴裡咕噥著:「你再囉嗦,蘿蔔真的要沒有了。」

    陸之暮抓著他衣襟在他懷裡偷笑不已。

    哎呀呀,心理分析師測謊專家帶頭撒謊,這個模樣實在太可愛了。

    ----

    鹿父離開前,主動攔著幾個小輩,然後進廚房做了一頓飯。

    鹿禹稱全程眉頭深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餘響看得也憋笑憋得難受。

    陸之暮格外不解但是十分之期待。

    菜上來的時候,只有陸之暮一個人一臉喜色,她眯著眼點了點桌上幾道菜,唔,幾道是雞肉幾道是魚還有牛肉,還有一些都是健康的綠色蔬菜,大抵都是鹿禹稱不會喜歡的東西。

    色澤看著倒是還可以,陸之暮盛情難卻,夾著菜當小白鼠,第一口下去,臉上的笑容就僵了。

    啊,看來做飯應該也是一個重要的基因序列。大天才一家怕不是都是做飯苦手啊。用滿是愛意的食物殺死家裡人,嗯……

    她努力嚼啊嚼咽下去,捂著良心誇讚:「好吃。」

    餘響捂著笑酸的腮幫子把菜往她那邊推:「既然這麼好吃,陸小姐可要多吃一點。」

    陸之暮小臉一垮,又馬上努力撐起笑容:「叔叔這麼辛苦,我們要一起分享才行嘛。」抬手欲往那邊推回去一道,鹿禹稱的手卻先她一步伸過來。

    他把煮老了的雞肉和半生的牛肉利落地往餘響面前一方,似笑非笑:「吃。」

    陸之暮在一旁看戲。大佬就是大佬,惜字如金啊。

    餘響笑一僵,苦著臉看他,莫名覺得腮幫子更疼了。但還是要硬著頭皮夾菜咀嚼。

    鹿父笑眯眯地看著幾個孩子打鬧玩笑,眼神越發慈愛,幾度落在目光里始終不離陸之暮的鹿禹稱身上。

    畫面溫馨美好,讓人幾乎不忍讓時間過去。

    ----

    鹿父是下午的飛機,陸之暮腿腳不方便,別勸著留在家裡,由兩個男人開車去送他。

    臨行前他把陸之暮拉近書房,兩個好奇又焦急的男人被關在門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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