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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10:25 作者: 漾橋
    正文 7.第7章

    鹿禹稱推開接待室門的時候,那個男人正陷在沙發里,雙手撐著頭,整張臉都被手掌擋住,看不出表情。

    「徐先生,」鹿禹稱落座的時候看到男人身前的桌上滴水未動的玻璃杯,又抬頭看著男人漸漸鬆動的身體,出言詢問,「感覺怎樣?」

    對面的男人雙手向下劃,停在眉心處捏了捏,爾後打起幾分精神來直面鹿禹稱,或者說,直面他心中被深藏多年的那個他自己:「我沒事。鹿先生,你直接告訴我診斷結果就好。」

    鹿禹稱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而是換了個問題,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問:「冒昧問一句,徐先生和你姐姐關係如何?」

    男人背脊僵硬了一下,聲音有些暗啞,老實作答:「我們關係很好。我父母離異早,我跟我姐姐跟著父親,父親忙於工作,這些年她一直像是母親一樣照顧著我。」

    鹿禹稱瞭然的點頭,話鋒一轉:「你姐姐和姐夫結婚有多久了?」

    「十二年。」男人有些敏感又介意地皺起了眉,「鹿先生,我想我們要談的不是……」

    「他們關係好嗎?」鹿禹稱仿佛沒有收到他的打斷,幾乎是步步緊逼地問,緊接著又自己給出了回答,「我猜應該不好吧?哦不,應該說是很差。」

    他抬頭看向對面啞然的男人和他臉上愣怔的神情,得到了自己預料中的全部反應:「徐先生,剛剛催眠結束時我有暗示你記得那一切,我想你自己也應該想清楚噩夢的緣由了。在你的青春期,某一個性。體驗曾和你至親至愛的姐姐有關,對吧?」沒有給他反駁的機會,鹿禹稱接著說,「而且,那個經歷應該說是很差,以至於給你留下了極其深刻的陰影,那時的你不知如何處置,罪惡感和羞恥心讓你強迫自己忘記,但那樣的壓抑只會為日後埋下更大的隱患,比如說,這次。」

    鹿禹稱的眼神仿佛能看透對面人的內心,他的目光追擊著對方幾欲躲藏的視線,雙手交握在唇前,緩緩地向前靠近幾分:「我想,另一個給予你重大打擊的人,應該是你現任姐夫,你姐姐當年的男朋友……徐先生,願意和我談談了嗎?」

    對面的男人額頭幾乎要冒出冷汗來,他背脊僵直著,就好像自己回到十五歲那年,而他沒能像從前一樣躲閃開、隱藏起來,反而被揭露在人群中,被鞭笞,被炙烤。

    「我的父母離異……我幾乎是姐姐帶大,她對我很好,但再怎麼講,也是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女孩子,我青春期對性感到好奇的時候,她也同樣是懵懂的。沒有人教育過我這方面,我就跟著同齡的男孩子看一些出格的片子----就是他們說的黃。色影像,那時候我覺得愧疚又刺激,持續了很久,直到有一天……」男人哽咽了一下,幾乎覺得喉頭快要被粗石一般的觸感磨出血來,「直到有一天,我在某個網站看到一對年輕情侶做。愛時拍的視頻,那裡面的女人,是我的姐姐。」

    話說到這裡,就好像一間塵封多年的儲物間終於被從外面一腳踹開,塵土飛揚,水落石出。男人也終於給自己鼓足了勇氣,就好像是信徒帶著原罪終於找到了牧師,發了瘋一般告解:「視頻明顯是在她不知情的情況拍下的。那個男人,是她當時的男朋友,現在的丈夫……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辦法面對我姐,她在我心裡像是陡然從神壇墜落塵埃,滿身泥濘;青春期的我一面對著她赤。裸的肉體有著可恥反應,一面又像撞到母親亂倫現場的孩子,手足無措。我恨極了那個男人,他幾乎不把我姐姐當愛人家人一樣呵護著,保護著,而是像一件物品一樣拋到那個骯髒的網站,讓所有猥瑣腌臢的目光一遍遍侮辱著她。我投訴了很久,那個網站終於刪除了那個視頻,但,怎麼可能真的清除掉所有痕跡……」

    男人諷刺地拉起嘴角,低著頭,肩膀壓得很低,像是自語,又像發泄:「後來我姐還是嫁給了那個男人,她和我一樣,怕極了被拋棄,更害怕別人異樣的目光,即使過得不好,也都一個人默默承擔下來。我是在她結婚兩年後才知道這個男人還有家暴傾向……」男人抬頭,目光緩緩對上鹿禹稱的,眼底泛著殷紅。

    鹿禹稱眼裡沒有任何異樣情緒,他此刻就好像包容所有的上帝,用漫長的歲月在局外悲天憫人。

    「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男人的眼眶一瞬間紅了,幾乎是瞬間羞愧地低下了頭:「我?我過得很好,很好……」實在是太好了,結了婚,有了賢惠溫順的妻子,可愛稚嫩的兒子,對比起來,就像是對他那苦命姐姐的嘲諷。

    「如果不是那個男人一再挑釁和侮辱你摯愛的姐姐,你這份不堪的記憶可以一直被埋藏直至帶入墳墓,而你的幸福也可以一直延續的。」鹿禹稱替他補足了他再說不出口的話。

    男人幾乎要一瞬間哽咽出聲。他死死地攥緊了拳頭,抬起頭同鹿禹稱對視:「是,如果不是他出軌外加巨額賭債壓垮了我姐姐……如果不是他為了搶奪外甥學費去賭博,將我姐姐打至顱內出血,我可能永遠不願想起那些,然後麻木而可恥地活下去……」

    「我恨我自己,如果當初不是自己可恥的私心,我就該揭發那個男人的面目,或許我姐一開始就不會陷入這份悲劇婚姻的泥潭……即使陷進去了,如果我不是為了維持自己幸福美滿的現狀,我也應該想起來什麼,在第一次家暴端倪的時候就拉她一把……可我沒有,我什麼的都沒做……也許現在我承受的這些噩夢都是活該的……比起我姐那噩夢的人生,這些根本算不得什麼……」

    「如果你當初說了出來,你姐一定會和那個男人分開嗎?」鹿禹稱問。

    男人有些訝異和急切的嘴唇開合了幾下,終於不甘地閉上,什麼也沒說。

    「就算你每一環都去重走一邊,也可能什麼都不會改變。」鹿禹稱語氣平緩,沒有說教,沒有開導,只是像一個先知一樣,把他渴望的另一種過程平淡地敘述給他,「你的姐姐,那樣一個傳統保守,渴望家庭和愛情的女人,婚前肯同那個男人上床,證明了她深陷而不自知的愛。即使你說出了口,那個視頻只會成為束縛她和那個男人的枷鎖,她只會把自己捆綁得更緊,甚至比現在陷落得更快。再往後,她的婚姻生活就好像她用來麻痹自己的毒。品,即使有家暴,背叛,傷害,她依舊像是每一位癮君子一樣,無法自拔,愈陷愈深。有的人醒悟得過來,對自己狠得下心,戒毒成功,但你要知道,更多的人根本戒不掉,最終葬送了自己的一生。你也要知道,被讚揚的甩開糟糕婚姻的獨立女性更是少數,更多的女人選擇把自己糟糕的人生和無可挽回的婚姻包裹成繭,在裡面抱著發爛發臭,走向滅亡。這不是你的干預能改變了的。而且,這也是你姐姐自己深思熟慮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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