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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07:32 作者: 那隻狐狸
這一番話下來,穆羽早已無力招架。他輕嘆了一聲,微微握緊了她的手,道:「好。」
……
且說山下,火辰教的一眾弟子眼看火雨燒山,正想出手阻止,卻不防一股強大魔障席捲而來,竟迫得眾人動彈不得。
但見黑氣繚繞如幕,妖魔之形影影綽綽,有百餘只之多。更有一物高聳,形如尖塔,立在眾妖魔之間。旋宮定睛看了看,低聲道:「魔骨……」此話一出,眾人皆生懼意,卻無一人將其顯露。
令主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笑問道:「知道這些魔骨是從何而來的麼?」她知道無人會答,便自顧自接道,「世間妖魔,凡不願臣服於本座的,本座皆將其斬殺,更扒皮拆骨,這是其一。其二麼……」她忍不住笑了幾聲,「你們殺掉的那些,本座也物盡其用。所以,這些魔骨的主人,無一善終。正是如此,這魔障方能有這般威力。縱然仙道神通,也是無可奈何。」令主踱了幾步,又道,「現在你們該知道了吧,與本座為敵,是何等愚蠢?好了,言歸正傳,本座該怎麼處置你們才好呢?要不把你們拆作碎塊,送與乾律罷。呵呵,火辰五音是他親傳,想必會痛徹心扉,到時的表情定是好看得很。」
眾人聞言,也無回應,皆冷冷沉默。
令主卻是興致高昂,繼續道:「哦,對了,本座好像說錯了。不該說是火辰五音呢,還有一個不在這兒。哈,本座倒還有另一個主意,說出來給你們聽聽罷。」她抿著笑,聲音里透著可怖的陰狠,「曲喬受下魔種之後,本座便令她將穆羽體內的金蕊魔化,如此一來,他便能為本座所用。來日本座攻打火辰教,就命他做先鋒……哈哈,這麼一來,乾律的表情一定更好看。」
旋宮被他這番話激怒了,出聲反駁道:「妄想!我師弟絕不會如你所願!」
「是麼?」令主笑著,望向那漫天灑落的火雨,「曲喬是他的救命恩人,更與他有終身之約。若顧念同門之情,你們本該傾盡全力阻擋本座、護衛曲喬才是。可如今,你們卻用蜃焰燒山。你們說,他會怎麼想?」
「你----」旋宮這才明白她方才那一招的意義,一時憤懣難當。
令主見她這般反應,帶著快意大笑起來。
這時,流徵的聲音淡淡響起,道:「我等本就決定三日之期到時便舉火燒山,此事他早有知曉。如今不過早了一日,也無甚要緊。若為此事背叛師門、投身魔道,只能證明他愚昧蠢笨,也不配再為我火辰弟子,更不配受師尊厚愛。」
此話一出,令主沉了臉色,冷冷望向了流徵,「好一個愚昧蠢笨……這是拐著彎兒罵本座?」
流徵輕輕一笑,應她道:「素聞殛天令主深諳人心,但以這般伎倆,就想移我火辰弟子的心志,未免可笑。不僅如此,曲喬姑娘大約也不會從了你的心愿。」流徵話到此處,神色里露了輕蔑,「算盡人心,卻偏又不得人心。到時,你的表情想必也挺好看的。」
流徵話音剛落,便覺一股強壓自上而下,迫壓五內。劇痛席捲,令他嗆出一口鮮血來。
令主放聲笑了起來,道:「好!好一番冷嘲熱諷啊!看來本座該先堵上你的嘴才是!」她說著,正要下殺招,卻聽一聲呼喚,遠遠而來----
「主上!」
令主認出這聲音,暫緩了招式,蹙著眉頭循聲望去。
來者,自然是曲喬。見到令主,她燦然一笑,行了禮,復又尊了一聲:「主上。」
令主看了看曲喬,又看了看隨她而來的穆羽,抿了笑,道:「來得正好。本座見這群仙宗弟子放火燒山,正要發落呢。」她說話之際,魔障愈濃,將所有火辰弟子狠狠壓制,不容一聲辯解。
穆羽見狀,正想舉動,曲喬卻先行了一步,含笑對令主道:「主上,您怎麼又繞起圈子來了呢?」
令主聞言,繞了一縷髮絲在手,悠然道:「這話有趣。本座倒不太明白。」
曲喬長出了一口氣,合握雙手,低頭閉目。霎時間,一股強力自下而上,摧得地動山搖。
令主見狀,神色大變,驚道:「你----」
未等她說完,一聲巨響便掩過了她的聲音。眾人正要尋聲看視,卻有狂風如cháo,攜著積雪自山上傾下,茫茫遮眼。片刻之後,風靜雪落,忽有異香甘柔,瀰漫四野。眾人看時,就見曲喬的雙手已然攤開,一段潔白秀木浮於她掌上,暈一片清淨光華。
光華之中,曲喬的笑容分外溫柔。她將秀木捧起,望向了令主,恭敬道:
「木髓在此,請主上笑納。」
第27章 26
「木髓在此,請主上笑納。」
這一句話,溫柔恭敬,卻如雷霆一道,震動人心。眾人皆訝然惶惑,竟無一人言語。
穆羽心中又驚又痛,心想喚她,聲音卻偏哽在喉中,怎樣都發不出來。這便是她所謂的「決定」,自取木髓,雙手奉上……方才他自己說過的話,此刻如荊棘一般纏著他,絞得發疼。
曲喬並未注意眾人,一心只在令主身上。見令主遲遲不接木髓,她笑著又喚一聲:「主上?」
令主望著曲喬,忽然笑出了聲來,道:「好,本座倒是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人,也算是開了眼界了……」她緩緩將周圍的人大量一番,又道,「你以為憑這木髓,本座就會放過他們?」
曲喬看了看手中的木髓,笑道:「主上誤會了,我自獻木髓,只為報恩。」
令主聽了這話,道:「償盡本座的救命之恩,好與殛天府劃清界限?」
曲喬訕訕一笑,點了點頭。
令主見她如此反應,搖著頭道:「曲喬啊曲喬,你可曾想過,本座並不是樂於成人之美之人呀?」
曲喬聞言,只道:「主上無需成全我。我不過是做了想做之事,如此,已是完滿。」
令主又笑了起來,出口的話語因笑聲微微輕顫:「好一個完滿。那本座就讓你也見識見識本座的完滿吧。」
言罷,她欺身上前,一把拿過了曲喬手中的木髓。木髓一入她手,便有黑氣環繞而上,轉眼吞滅明光。她握著木髓一端,輕輕一甩。但見黑氣如刀,瞬間將木髓削作劍形。
眼見木屑如雪紛揚,曲喬忽覺劇痛侵身,如刀削斧斫,一時竟站不穩身子。眼看她往下倒,穆羽慌忙上前,將她接在了懷中。
令主見狀,輕笑道:「現在知痛了?可要反悔?」
曲喬抬眸,望了她一眼,卻只是一笑。
令主這才將笑意斂盡,面上只餘下駭人的冰冷,「蠢材。」她罵過一聲,將手中木劍刺入了地面,只見木劍之上,抽生出枝蔓千萬。枝蔓伏地鋪開,融盡白雪。不過轉眼之間,綠葉生、蓓蕾結、花開次第。淒涼冬景,乍作了春光明媚。令主身立繁花之中,抬手令道,「桑林化物。森羅亂。」話音落時,繁花剎那枯朽。泥土之下,生機萬千,掙扎而起。
看到那些破土而出之物,火辰弟子中,忽有人驚呼出聲----那是成百上千具屍體,有猙獰魔物,也有殘破人身。有的已朽作骸骨,有的尚還血肉模糊。而最是那些人屍,叫人觸目驚心。衣衫雖已襤褸,卻還可分辨:玄色勁裝,精鋼護甲,正是火辰教的打扮。然而,容人辨認的時間不過須臾。地上的藤蔓有如活物,將所有屍體重重纏上,而後,化生四肢、塑作骨肉。不消多時,所有屍體皆以魔物之態重生。
「混帳!」旋宮再也無法壓抑,強忍著魔障壓制之痛,厲聲咒罵。
令主輕蔑一覷,響指輕打,淡淡出聲:「殺。」
霎時間,嘶吼震天,駭人心魄。眼見魔物一涌而上,穆羽喚了兵器在手,意欲迎敵。便在這時,他忽覺臂彎一輕,懷中之人竟似失了分量一般。他忙低頭看視,就見曲喬早已沉沉昏睡,脈動呼吸幾不可察。他正憂心緊張之際,有什麼東西攀上了他的膝蓋,引出輕輕觸動。他一驚,卻見那攀上他膝蓋的,是一隻小小的蘑菇。蘑菇仰著腦袋,眨巴著眼睛,抬起小手沖他揮了揮。他一時恍惚,竟不知如何是好。待要回應之時,一線曉光破開夜色,細細晨風將那小小身軀化作了飛塵,吹散無蹤。
天亮了……
不知為何,穆羽心中一片平靜。所有驚急憂痛,似都隨那飛塵一併散了去。他不自覺地鬆開了握著短矛的手,將曲喬抱緊了一些,闔上了雙眸。
這般結果,早在意料之中,又何需抗拒……興許,這便是完滿了……
然而,棄盡所有掙扎之後,他所等待的完滿卻遲遲不來。片刻之間,周遭的嘶吼聲寂然湮滅,但聽令主勃然震怒,喝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妨礙本座!」
滿心的疑惑,讓穆羽睜開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皚皚。只不過短短片刻,山林竟又被雪覆蓋,一併連那些魔物身上都綴了潔白。穆羽自是不解,待細看之後,他背後一涼,生出了恐懼來。
這片白雪竟是活物!自地下而生,附萬物乃長。如絲似絨,蔓延成片。此物沾身,便作繭縛,縱然魔物兇悍,亦莫可奈何。
令主早已怒不可遏,正要出招時,那絨絨白絲隨風而起,直撲向她。她不知此物的底細,略退了一步,揚手起勁風一道,將白絲撣開。白絲輕輕飄落,再無動靜。令主眉頭緊蹙,抬手將「熾烈」寶劍喚回手中,開口令道:「天炎……」
她的咒令尚未念完,整座山林忽地一震,瞬間,無數白絲從地下湧出,如cháo如浪,奔涌吞噬。令主見狀,吟出最後一字,揮劍起火。白絲似是畏火,遠遠就避讓開來。令主的臉上頓生冷笑,但她就在她的笑意綻開之時,她忽然察覺了什麼。原來,白絲並非避讓,而是遠遠就分成數股,繞過了她,撲向後方的一眾妖魔。如先前那般,妖魔一旦沾上這白絲,便被其包覆糾纏,全無反抗之力。而一眾火辰弟子卻驚愕更甚----那白絲輕巧地避開了他們,半點也不曾沾上他們的衣角。
令主看在眼中,已知一二。她伸手,將插入泥土的木劍拔了出來,揚手上挑。無數藤蔓隨之破土,翻騰絞纏,而隨泥土一起被翻攪起來的,是無窮無盡的白絲。令主咬牙,道:「本座不信翻不出來!」言罷,她再次起劍,藤蔓纏作巨爪,直向山體之內掏去,引得山動樹搖、土翻石滾。白絲雖有心相抗,但卻哪裡是對手。不消片刻,那藤爪抓住了什麼,掏將出來,扔在了令主面前。
一見那物,令主冷笑數聲,轉頭看了一眼沉睡不醒的曲喬,又冷冷瞥向穆羽:「原來還養了這東西……倒是有幾分意思呀。」
穆羽抬眸望去,就見那被藤爪掏出來的,是一隻一臂大小、通身潔白的蘑菇。大約是離了泥土又暴露在陽光下之故,蘑菇正慢慢癟朽,漸化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