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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07:32 作者: 那隻狐狸
聽他說完,旋宮和穆羽都變了臉色。魔障包圍之下,想要去門派傳信是絕不可能了。如此孤立無援,僅憑他們,如何能與眾多魔物對抗。何況三日之期將至,那殛天府的令主只怕也在其中。放眼天下,能與之抗衡的,又有幾人?
旋宮頓生了憂慮,一時陷入苦思。這時,穆羽開口,道:「師姐,我去看看吧。」
「不行。」旋宮答得斬釘截鐵。
穆羽噙著笑意,道:「師姐放心,我似乎並不為魔障所制。」
「什麼?」旋宮有些難以置信。
穆羽抬手摁了摁心口,道:「大約是託了這枚金蕊之福吧……」他說這句話時,語氣中隱有戚然,但隨即,他換上明快語調,道,「師姐就讓我去看一看,若能突圍,便由我去門派傳信。若然不能,我便折返,再從長計議。可好?」
旋宮望著他,心上莫名忐忑,但事關重大,別無他法。她思索片刻,道:「去穿上護甲,小心行事。」
「是。」穆羽答應了一聲,告辭離開。
他走回營地,問同門取了護甲換上,備齊符咒法器,又略吃了些東西,休息了片刻,方才出發。既然是被包圍,自然也不用尋找路徑,只往前走就是。
時近酉初,天空之中陰雲密布,將周遭籠進一片昏暗之中。雪地之中,愈發寒涼。穆羽緊了緊握矛的手,步子又加快了幾分。約莫走了兩刻功夫,就見不遠處黑氣森森,與這陰沉天色混作一片。
魔氣……
穆羽頓了步子,小心查看了片刻。那魔氣綿延數里,竟不見邊際,正是名符其實的「魔障」。如此陣勢,想來不僅僅是魔物眾多之故,必是有法器相佐。他想起不久前見過的那魔骨之球,心中又多了幾分確信。若能毀去法器,必能尋得出路。
一念思定,他縱步上前,出聲令道:「翀!」
手中短矛應聲而動,如箭般she向那黑氣而去。穆羽本是想以此探路,先尋一尋法器的位置,卻不想,那短矛剛入黑氣之中,就起一聲鏗然,短矛隨之彈了回來。穆羽一驚,揚手將矛接下,斂神望著前方。
只見黑氣晃動,須臾間凝化成形,變作了數十隻妖魔。一名少年手握長劍,緩緩走了上來。
穆羽見了他,輕蔑一笑,道:「沒了面具,倒是好看許多啊。」
這少年自然就是夜蛭,他聽穆羽這句話,也不生氣,只道:「主上賞了你一條命,你當感激涕零才是,竟又跑來送死。如此有恃無恐,莫不是仗著曲喬在,以為自己每次都能得救麼?」
這一番話,引得穆羽緊蹙了眉頭,他也懶得跟魔物多言,出招攻擊。
夜蛭見狀,面露得意,正要迎擊之時,卻聽女子的嗓音清冷,道:「退下。」
夜蛭一驚,尚來不及回話,手中的長劍便自行脫手,飛入了另一人的掌中。但見劍光一閃,岩刺突起,將穆羽的攻擊擋下。
「主上……」夜蛭望向那出招之人,恭敬地喚了一聲。
穆羽略退了幾步,就見來者恰是先前見過的那名妖冶女子,又聽夜蛭那般稱呼,知是殛天令主無疑。他正思索應對之策,令主卻執劍縱身,直直向他而來。他不敢大意,忙舉矛接招。兵器相擊,又起鏗然之響,那力道之強,震得他虎口生痛。不等他回過神來,令主又揮出一劍,卻還是方才的招式,他只得再次接下。而後,接二連三……密集的攻擊之下,他連喘息之暇都沒有,更何談反擊。硬接下十幾招之後,穆羽不禁生了驚懼,為什麼這般簡單的招式,他偏偏就是躲不開?
穆羽心思動搖之時,應對亦慢了半分,就是這半分之隙,他手中短矛被震脫了手。一瞬之間,他被那殛天令主扼住了咽喉,狠狠壓倒在地。他掙扎著想起身,卻見劍鋒森冷,直刺而下。他一時駭然,身子竟僵住了。這時,長劍一偏,擦過他的臉頰,直直刺入了地面。
「瞧瞧……」令主開口,拖著旖旎尾音,慢慢道,「真沒用啊。」
穆羽只覺一股寒氣沿著脊椎而上,直衝頭頂,讓他全身發顫。他咬牙,怒道:「要殺就殺,少廢話!」
「呵呵呵……」令主笑吟吟地湊近他些,盯著他的眼睛道:「胡說什麼呢。你是曲喬的人,自然也就是本座的人。本座疼你都疼不過來,怎會殺你呢?」
穆羽嫌惡地別開了臉,不打算搭理她。
令主看著他的反應,眼神中的玩味愈發深邃。她看著他臉頰上的那道劍傷飛速癒合,輕笑了一聲,鬆開了扼住他咽喉的手。
「明知本座與曲喬的關係,還這麼不聽話。」令主笑道,「你這樣行事,豈不是讓她為難麼?」
穆羽這才回頭,忿然道:「我不會讓你傷她的。」
「哈哈哈哈哈哈……」令主放聲笑道,「且不說她是自願為本座制劍,只問你有什麼能耐放此狂言?上暘老兒尚且忌我三分,區區火辰五音,能奈本座何?」她話到此處,聲音一低,問道,「其實,要殺掉你們再容易不過,你知道本座為何不動手,卻要設下魔障麼?」
穆羽心知不祥,卻不願去猜,更不願回應。
令主見他如此,俯低了身子,在他耳畔道:「你想想看,無法突圍、無力取勝,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本座得到木髓……以你們仙宗的性子,會如何處之?」她微微停頓,聲音里笑意愈濃,「興許傷了曲喬的,不是本座呢。」
穆羽聽到這裡,拼盡力氣將令主推開,翻身站了起來。他剛要喚回兵器,卻又在瞬間被制住了手腕。他只覺全身的力氣都被奪了,竟是動彈不得。
「本座話未說完,誰允你起身了?真沒規矩。」令主道,「本座雖無心殺你,但你實在太弱,說不定本座手上一個不小心,就弄斷了你的胳膊腿什麼的……啊,本座倒忘了,你仙道未臻,尚不能長生久視。神桑金蕊能強你體魄、添你陽壽,莫不是你嘗到了甜頭,特地來本座這兒尋些傷痛,好回去向曲喬撒嬌不成?」
穆羽的腦海已是一片混亂,又聽令主這般出言,他又羞又怒,諸多顧忌已全然拋下,他穩住呼吸,朗聲令道:「熾焰蜃景!」
話音一落,他腰間的葫蘆封蓋自開,火焰灼灼噴薄而出。眼看火苗燃上衣袖,令主蹙眉,退身避開。
火焰蔓延,轉眼覆盡白雪。恍惚之間,蘆花遍開,飛舞翩躚……
令主看著眼前之景,輕笑道:「蒹葭麼,有趣……」她揮手,撣開那茫茫如雪的蘆花,道,「別傻了,在你的蜃焰燒盡本座之前,你自己就會虛耗而亡。再說了,即便你能殺死本座,曲喬也未必領你的情。其實你心裡也知道吧,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自以為是,全是自作多情!」
便是這一番話,破開了穆羽腦海中的混亂,令他又想起了那些通透卻又冰冷的話來。他不知心口這痛楚是因何而起,更何談克制壓抑。
心緒動時,蘆花愈盛,蒙蒙地遮了眼……
迷惘之中,令主的聲音聽來虛幻不實:「本座就給你指條明路。本座離山之時,為曲喬留下了一顆魔種。只要她受下此物,便能與本體分離。此外,魔種還能改她糙木之質,賦她七情六慾。如此這般,不僅能免她一死,還能償你心愿……」
穆羽聞言,嘶聲吼道:「住口!」
回應他的,是猖狂至極的笑聲。
許久,那笑聲愈來愈低,漸不可聞。穆羽的心力也幾近耗竭,飛舞的蘆花轉眼飄散。他跪倒在地,止不住地喘息。眼前,陰氣森森,全然如初……
第24章 23
穆羽回到營地之時,心中仍是一片迷惘。旋宮見他回來,又看他一身狼狽,忙上前探問。穆羽不敢隱瞞,將魔障之廣、魔物之多一一告知,亦將遇敵之事避重就輕地說了。旋宮聽完,嘆了一聲,也無他話,只囑他去休息。
穆羽應下,進了帳篷,卻只是木然坐著。他克制自己不去想殛天令主說過的話,但那紛亂的心緒依舊將各種片段翻攪出來,擾他清明。
約莫一更天時,就聽帳外人聲嘈雜。穆羽出去看時,就見是清商攜著弟子回返。不消多時,孟角和流徵也查探歸來。眾人進了旋宮的營帳議事,遲遲不見出來。穆羽略微思忖,舉步走了過去。剛到帳外,就聽孟角的聲音滿是無奈,道:「……突圍是不行了,如今也無法求援,看來只能硬戰。」
他話剛說完,清商便道:「若以『蜃焰』,興許能打開缺口。」
此話一落,旋宮便嘆道:「『蜃焰』的確能燒透魔障,但要發動已是不易,要想維持更是難上加難。可惜我們疏於防備,竟被魔物迫到這個境地。如今就算能以『蜃焰』突圍,三天之限就在眼前,怕是來不及了……」
「怎麼也要試一試啊。師姐,你且帶弟子們突圍,我等在這兒鎮守,多少拖延那魔頭。」清商說罷,孟角與流徵便出聲附和。
「不行。」旋宮冷聲否決,道,「你們帶弟子突圍,我留下。」
眼看要起爭論,孟角笑道:「這有什麼好爭的,倒不如像我先前說的,硬戰一場就是了。說來說去,我們也不是為了突圍,而是為了護住曲姑娘啊。人多一些,勝算也多些。即便不能勝,拖延久些也好啊。」
片刻沉默之後,旋宮道:「沒錯……阻止那魔頭得到木髓才是要緊。且如你所言,儘量拖延罷。」旋宮說到此處,語氣陡然深沉,聲音亦低微下來,「……待到無可拖延之時,我便燒山。」
聽到「燒山」二字,穆羽心頭一震,殛天令主說過的話,清晰在耳:
……你想想看,無法突圍、無力取勝,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本座得到木髓……以你們仙宗的性子,會如何處之?……興許傷了曲喬的,不是本座呢……
穆羽的心緒一時激越,也顧不得許多,挑簾走進了帳內。「不能燒山!」他開口,幾乎是吼出了這句話來。
旋宮等人俱是一驚。眼看穆羽上前,流徵站起了身,拉住他道:「你冷靜一點。」
穆羽並不理會,只是對旋宮道:「我不會讓你燒山!」
旋宮望著他,神色肅然無比。她站起身來,厲聲道:「與其眼睜睜地看著她毀在那魔頭手中,倒不如被『蜃焰』焚盡。也免她淪為魔劍,危害蒼生。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明白?」
穆羽無言以對,他聲音一低,道:「我明白……可是……」
「可是怎樣?」旋宮的聲音冰冷,寒徹人心,「終究她是殛天府的人,我等在此守衛,已是仁至義盡。難道你還要這裡所有人為她拼上性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