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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07:32 作者: 那隻狐狸
    ……

    第19章 18

    一直以來,曲喬都知道自己不能離本體太遠,但離得太遠會如何,她卻從未知曉。如今,她只覺自己如風箏一般,被一股力量生拉硬扯著,不容她半分自由。眼前,再無景物可言,唯有一片混沌朦朧……

    突然,她的腦海里轟然炸開,意識旋即甦醒。她猛地睜開了眼,就見那參天巨桑,近在咫尺。

    她正迷惘之際,忽聽撫掌聲起,女子嬌媚的嗓音里滿是嘲戲,道:「喲,這就回來啦?」

    曲喬循聲望去,怯怯喚了一聲:「主上……」

    女子含笑走到她身邊,問道:「怎樣,你的人救著了麼?」

    曲喬望著她,問道:「主上,您能不能放過他?」

    女子一笑,道:「這話何意?你自己救不了他,怎麼反推到本座身上了?」

    曲喬無言以對,便只是沉默著等她往下說。

    女子慢慢踱到曲喬面前,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道:「瞧瞧,好可憐的模樣。可要本座告訴你解開『墨噬』的辦法?」女子輕輕一頓,笑容里復生嘲戲之色,「不過……即便你知道了方法,也無法趕去他身邊,終究是白費呀。」

    曲喬的心一沉,怔怔說不出話來。

    「是吧。」女子噙著笑,繼續道,「你修煉千年,卻終究被根脈所困。這具人身,不過是牽著線的傀儡罷了。哪裡也去不了,什麼也做不到……」女子的話語拖著逶迤的尾音,聽來纏綿糾結,「天地之大,山海之廣。宇宙萬物,五味七情……你當真甘心?」

    被問及此處,曲喬微微低了頭。

    女子見狀,伸手勾起曲喬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道:「本座能助你自由,只要你受下『魔種』……」

    「魔種?」曲喬有些心驚,不禁重複了一遍。

    「對,魔種。受下此物,入我魔道,你便能脫胎換骨。從此以後,神桑根脈不能限你半步,人間萬欲皆任你享受。」女子說著,手腕一翻,掌上頓現一團黑氣。黑氣之中,一點暗紅若隱若現。

    即便從未見過,曲喬也認得此物----魔種。此物乃是魔物內丹,本非這世上所有。傳聞殛天府自魔界引來此物,而後植入凡人肉身,使其魔變後,納入麾下。然此物至凶至邪,能成功納化者少如鳳毛麟角……

    女子見曲喬遲遲不答,含笑欺近,哄道:「你的話,一定能成功納化……」她話音未落,忽有一股力道自下而上,沖貫全身,登時將她困鎖。

    曲喬亦覺察這股拘束之力,她低頭,就見腳下溝壑縱橫,正繪道壇之形。這道壇倒也眼熟,不久之前,她也被困於其中。

    莫非是……

    曲喬一陣心慌,正要舉動之際,就聽一個清冷嗓音喝道:「莫動!」

    曲喬循聲望去,但見紅衣翩然,如丹霞一抹。那自夕暉中飛身而來之人,正是旋宮。旋宮落定,也無言語,徑直喚出了畫戟,斬向了道壇中的女子。這時,一痕劍芒乍現,隔開了旋宮的殺招。更有風沙飛旋而至,將旋宮逼退數丈。

    一切皆在電光火石之間,絲毫不給人反應之隙。曲喬回過神時,就見蝕罌現了身,持劍護在了道壇之前。

    旋宮穩住了身形,打量了蝕罌一番,冷笑道:「果然……不枉我來這一趟。」

    「五音之宮……」蝕罌回以冷笑,道,「難為你特地來送死。」

    旋宮收了笑意,執戟而上,一招劈斬,直取蝕罌的頭顱。蝕罌揮劍,硬架下那一擊,力道相衝,振落一片霜晶。

    眼看他二人纏鬥起來,曲喬又是緊張又是為難。讓恩人被困在道壇之內,這怎麼也說不過去。但若解開道壇,只怕旋宮性命堪虞……而且,是不是還有一個人沒有現身?

    她正想著,就見平地上風沙又起,聚出數十個一丈來高的泥土傀儡。傀儡笨拙,攻擊也無策略,只是紛紛壓向了旋宮。

    蝕罌見狀,罵道:「夜蛭!別多管閒事!」

    他說話之時略分了神,旋宮乘隙突入,畫戟鋒刃森寒,直迫他眉睫。就在這時,一個土傀適時倒下,恰將他二人分開。

    旋宮略退一步,將畫戟一拋,扣訣令道:「斡!」畫戟得令,乍分為二,化作一桿長矛、一柄雕戈。但見那長矛激she如箭,徑直刺向蝕罌。雕戈飛旋盤桓,攻向那數十土傀。蝕罌未曾料到這般變數,勉強卸開了矛頭,急急退避。一眾土傀無力招架,被悉數攻破,頹散一地。旋宮揚臂一招,左手接長矛,右手執雕戈,正是英姿颯慡,勇悍非常。

    戰局一時停頓下來,引出突兀寂靜。突然,道壇之中那女子笑了起來,聲音分外歡愉。

    旋宮聞得笑聲,正要應對,身子卻是一僵,竟滯了舉動。就在這須臾之間,周遭竟充盈了森郁魔障,將仙法壓制。她蹙眉,強穩住心神,抬眸望向了道壇。

    女子亦望著旋宮,眉梢眼角儘是笑意。此時此刻,道壇仙法已被魔氣鎮壓,再不能拘她半步。她含笑踱了出來,走到了蝕罌身旁,抬手輕輕撣去他肩上的塵土,笑道:「本座不是說過麼,你雖有持劍之才,但到底未經磨練。若遇上仙宗高手,只怕是要吃虧的。如今可信了?」

    蝕罌聞言,憋紅了臉,無話可說。

    女子笑著搖了搖頭,「呵呵,好了,日後本座教你些有用的本領就是了。」女子說罷,轉而望向了旋宮,道,「火辰五音,果然不錯。乾律倒挺會教人的。」

    聽得「乾律」二字,旋宮怒目圓睜,喝罵道:「放肆!師尊名諱豈容你這魔物直呼!」

    女子揚眉,走上了幾步,道:「本座何止敢叫他的名字,上暘老兒本座也一樣叫得!」

    旋宮怒不可遏,抬手將雕戈擲了出去。刃光冷寒,直斬向那女子去。一旁的蝕罌見狀,慌忙上前,想要護衛。連一直隱於陰影之中的夜蛭也現了身,試圖截下攻擊。眼見這般殺招,女子卻不怕,她噙著笑微微側了身,不落痕跡地避開了鋒芒。但那刃風之強,依舊撕開了她的衣衫。輕薄紗衣順著她的肩膀滑下,露出一片雪肌。

    旋宮見失了手,正要再行攻擊,待看到那女子的後背時,卻駭在了原地。

    只見那女子的背上滿布花繡:金黑二色,刺出蝴蝶之形。或棲花、或展翅、或翩飛、或羽化,形態不一,栩栩如生。

    「你是……」旋宮的聲音不由自主地發了顫,「你是殛天令主?!」

    曲喬聽得這個名號,亦是震駭。她知道這女子是殛天府的人,也隱約猜到其地位不低,卻從不曾想過會是殛天令主。

    傳聞,昔年天柱崩塌,眾神永離大地,人間妖魔肆虐。雖有媧皇補天,普救世人,卻終未能滅盡妖魔。又逢魔劫臨世,邪道興盛,便也結盟立派,號為「殛天」。然妖魔一眾,性情恣肆,終不能團結一心對抗仙道。不過百年功夫,便已式微。此時,一股強大魔氣橫空出世,力挫仙道,震懾萬物。這股魔氣無形無相,奪他人之體而成己身。無人知其從何而來,亦無人知其因何而生。天下妖魔敬其威武、畏其強橫,皆臣服於下,尊其為「令主」……

    眼前,那殛天令主依舊噙著笑。衣衫落盡,她卻全然無忌。她注意到旋宮的目光,含笑問道:「呵,好看麼?」

    旋宮的沉穩已然動搖,她自知不是對手,卻不甘退避。片刻猶豫之後,她心一橫,雙手執矛,迅攻而上。

    令主見狀,唇角輕輕一勾,全無舉動。

    然而,就在旋宮切近之際,一股強壓自上而下,將她壓制。那力道之猛,迫得她跪身在地。旋宮咬牙,努力拄著長矛,不讓自己匍匐。

    「不自量力。」令主輕嘲一句,轉身對蝕罌道,「去討回先前吃的虧吧。」

    蝕罌一聽,歡喜非常,「多謝主上!」言罷,他舉步上前,帶著一臉陰沉狠厲望著不能舉動的旋宮。他垂下手臂,以劍指地。但見黑氣森濃,纏繞劍身而上,轉眼將那晶瑩剔透染作漆黑。點點水滴自劍尖滴落,如墨濃稠。

    曲喬見此發展,正想阻止,剛邁出一步,夜蛭卻一晃身到了她的面前,面無表情地將她攔下。曲喬站定,復又生了滿心的為難。她本無意捲入仙魔之爭,可如今,救了她性命的恩人是殛天令主,哪裡還有讓她選擇的餘地。仙魔不兩立,她救旋宮,是何等荒唐的事兒,可是……

    她思緒糾纏之際,卻聽蝕罌開了口,低低喊出了咒令:

    「墨噬。」

    曲喬所有遲疑與矛盾,因這二字瞬間碎盡。

    墨噬----染透她的金蕊、侵蝕穆羽心脈的術法……只要她能解開這術法,只要……

    眼看那黑水襲向旋宮,生死不過一線之間。曲喬斂神,提勁縱身,躍過了夜蛭,擋在了旋宮身前。濃稠黑水有如活物,纏上手腳、侵入血脈,轉眼沒入了她體內。

    這般發展,誰人能料,眾人皆都驚愕,引出陡然寂靜。

    旋宮怔怔看著曲喬的後背,心上百感交集,她拼盡力氣半站起身,喚道:「曲姑娘?」

    回答她的,卻仍是寂靜。

    蝕罌也回過了神來。他怒目望著曲喬,斥道:「仙宗弟子你也敢護!該死!」一語說罷,他又起一劍,意欲再攻。

    這時,殛天令主開了口,道:「罌。住手。」

    蝕罌動作一頓,不情不願的地收了手。他轉頭,帶著些許不甘望向了殛天令主,就見她笑意淺淺,滿目都是玩味之色。蝕罌頓生疑惑,正要問時,忽聽曲喬開了口:

    「……水能生木,木盛水縮。」曲喬的聲音里,隱隱含著笑意,「原來是這樣呀。」

    ……

    第20章 19

    「原來是這樣呀。」曲喬如此說著,笑盈盈地抬起了頭,道,「我知道如何解開『墨噬』了。」

    聽得此話,蝕罌執劍指著曲喬,斥道:「大言不慚!」

    曲喬沖他笑笑,抬起了手來,但見縷縷黑氣自她掌中氤氳而出,繚繞盤桓。她垂眸低頭,輕輕一吹,那黑氣登時消散,再無蹤影。曲喬拍淨了手,道:「這『墨噬』之術是在天河玄水中混入魔氣,使其有腐骨蝕心之效。我的金蕊被此水浸染後,便隨之魔化。水能生木,金蕊乃是糙木精元,故而不能將此術摒除。但其實,也不必摒除。木盛水縮,我只需滋育金蕊,令其耗盡玄水,魔氣無處憑依,自會消散。」

    這番話,讓蝕罌怔在了原地,握劍的手亦生了輕顫。正當他心慌意亂之際,忽有一陣微風拂過,霎時間,巨桑枝葉搖擺,起一片沙沙輕響。他惶然回頭,看著那參天大樹,竟生出滿心敬畏來。

    曲喬轉頭,又望向了殛天令主,釋然笑道:「我原本以為,阿羽是仙宗弟子,主上是一定不會放過的。但現在看來,主上不過是想以他來脅制我罷了。其實主上不必如此,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有要求,直說就好了呀。這樣繞個大圈子,豈不是多費了功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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