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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07:32 作者: 那隻狐狸
曲喬看著他光潔的肌膚,蹙眉自語:「是這樣麼?」
「是啊。」穆羽又笑,「所以,不必擔心……」
曲喬雖還疑惑,卻再無理由懷疑。就在這時,她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姿勢,登時紅了臉。她慌忙跳下了床去,道:「對不起,我太著急了。」
穆羽抿唇一笑,也不言語。
曲喬沒了話,也不好意思多留,訕笑著道:「那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嗯。」穆羽低低應了一聲。
曲喬見他神色倦怠,有些後悔自己擾了他。她道了聲再見,轉身往外去。剛走到門口,她又想起了什麼來:
他是不是沒把衣服拉好,也沒蓋上被子?會著涼的吧?
她有些擔心,不由緩下了步伐。
不對。他似乎是沒力氣舉動,甚至連說話也……一定有什麼不對!
思及此處,她心中不安如浪cháo翻騰。她步伐一頓,轉過了身去。
穆羽見她迴轉,微露了惶然。曲喬快步走到床邊,伸手摁上他的心口,逕自催動金蕊,全不給他開口言語的機會。
然而,就在金蕊脈動與她的力量相和之時,漆黑墨色從他的心口滲出,瞬間染上她的指尖,攀援蔓延。刺痛,油然而生,引她心悸。
墨噬?!
第18章 17
百餘里之外,桑木之下,那妖嬈女子含笑而立,仰望著一樹隨風輕擺的枝葉。晴好天氣,日光傾灑,籠她在一片斑駁的光影之中。
她的身後,兩名少年恭敬肅立。但沒過多久,其中一人耐不住性子,開口問道:「主上,我們到底在等什麼?」
女子輕笑,道:「別這麼沒耐心啊,蝕罌。你看,多美的一棵樹啊。」
蝕罌看了看那桑樹,蹙眉道:「一棵樹能有多美……主上,我不明白,我差一點就能取回金蕊了,您為什麼要我們回來?」
「呵呵……」女子笑著,也不答他,反而說起了旁事來,「本座有寶劍四把,各具神通。你二人身為劍侍,為本座持劍,寶劍之能,沒有人比你們更清楚……」
蝕罌不知她為何說起此事,一時也接不上話,只得默默聆聽。
「昔年,水神觸不周山,致天地傾覆,戰亂不息。本座將不滅焱焰化作『熾烈』,引天河yín水匯成『霜凝』,聚世人兵戈鍛出『金剛』,再以墮天隕石煉成『崩垚』……此四劍,助本座征伐天下,所向披靡。然而,五行生剋,本座終究欠缺其一。唯有那神木之力,本座未能取得……」
「主上的意思,是要用這桑樹制劍?」夜蛭聽罷,疑惑著問了一句。
「桑樹?」女子放聲而笑,「也不怪你們,昔年本座救下她時,也未能認出她的本相。不過話又說回來,若是當時認了出來,說不定本座就不救她了。」
「主上是指那樹妖?」蝕罌也問道。
「哈哈哈,她不是妖。」女子笑道,「天柱崩塌之後,諸神永離大地。是此,這世上只有得道的仙君,再無通天的神明。誰又能想到,在這荒僻之境,竟有桑林遺下的植株呢。」
夜蛭想了想,道:「黃帝生陰陽,上駢生耳目,桑林生臂手,此女媧所以七十化也……主上所言的『桑林』,莫不是指這位古神?」
「正是。」女子道,「除他之外,誰還有這重塑肢體之能?他曾植下萬頃神木,助女媧造人。想來這一棵,是在天傾之時遺下的。可憐此木本無神識,修煉化身之後,竟自認為妖,還成了本座的人。」
夜蛭聽罷,含笑行禮,道:「恭喜主上……」
「別忙著道賀,即便是本座的人,要用起來也沒那麼容易。」女子打斷他,嘆道,「她終究是桑林遺株,對人自然慈愛寬仁。要她助本座殺伐,只怕她寧死不從。」
「既然如此,主上何不直接取了樹木製劍?」夜蛭問道。
「那多可惜呀。」女子道,「本座還挺喜歡的她的。」
這番話下來,蝕罌生了不悅,道:「她為了一個仙宗弟子忤逆主上,如此不忠之人,哪裡配得主上寵愛!」
女子這才轉過了身來,笑道:「呵,正是這樣才好呀。諸神慈悲,從無偏仁。而她,心繫一人,自生私念。這份私念,終究能為本座所用。」她微微一頓,「如今,她要救的人中了『墨噬』之術,她必是無能為力。如此一來,她便只能來求本座。到那時,本座便會勸她受下魔種,令她與本體相離……木做寶劍,人為劍侍。這樣,才最合本座的心意。」
聽完這些,蝕罌與夜蛭對望了一眼,而後,齊齊抱拳,行禮尊道:「主上英明!」
女子大笑起來,轉頭望著那桑樹。
「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吧……」
……
小屋之中,曲喬看著自己被墨色染黑的手臂,震駭難當,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舉動。
眼看那墨色不受控制地攀援,穆羽強撐著起身,一把推開了曲喬。
曲喬重重摔在地上,這才回過了神來。手臂上的墨色轉眼褪去,刺痛也隨之一併消失。她剛鬆了一口氣,卻見穆羽伏在床邊,吐出了一口鮮血來。只見他的胸口盤踞著一片墨黑,竟是無法消褪。
曲喬驚恐萬分,忙起身想要過去。此時,門帘掀起,屋外的旋宮一行聽得動靜,皆沖了進來。
「阿羽!」清商第一個跑到了床邊,扶起了穆羽來。她蹙著眉頭,望向流徵,道,「方才不是已經穩住了麼?怎麼這會兒又……」
流徵聞言,沉默著走過去,替穆羽把脈。片刻診治之後,他也不說明什麼,只對孟角道:「勞煩師兄替我把藥箱拿來。」
孟角點點頭,轉身出了門。
眼看著面前的混亂,曲喬心中滿是怔忡。她細細想了許多,顫著聲音開口:「是我的錯……」
此話一出,眾人皆都望向了她。
「……」穆羽開口,想要說些什麼,聲音卻低微得無法聽清。
曲喬看著他,道:「你不是被『墨噬』所傷,你是被我所傷……此術浸染了我的金蕊,金蕊為你愈傷,才讓黑水擴散至你全身。而我方才催動金蕊,令你……」
「姑娘。」一直沉默的旋宮開了口,冷冷將曲喬打斷。
曲喬怯怯望向她,等著她的責備斥罵。
旋宮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我等與魔教爭戰多年,其手段之卑鄙、用心之險惡,早有領教。我火辰教上下立志扶助百姓、除魔衛道,早已置生死於度外。如今我師弟為魔物所傷,亦當有所覺悟,豈可因傷重不治而遷怒怪罪於他人。」旋宮說到此處,語氣一凜,「姑娘方才所言,是看不起我師弟,還是看不起我火辰教?」
曲喬說不出話來,只得沉默。
旋宮見她如此,又道:「姑娘有心相救,我替師弟謝過。但此事到底與姑娘無關,且由我教自行料理。姑娘請回吧。」
「我……」
曲喬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還能說什麼。她侷促地站著,默默望向了穆羽。此時此刻,穆羽頹然躺在清商的懷裡,早已無力舉動。片刻後,孟角拿著藥箱走了進來,遞給了流徵。流徵接過,取了些藥具,動手解穆羽的衣衫。而後看到的一切,讓曲喬再無法定心:
她貿然隨動金蕊,引那「墨噬」之術擴散。如今那墨色自心口蔓延,染黑他全身脈絡。肩膀、手臂、胸腹……所見之處,皆如被黑色蛛網覆蓋了一般,觸目驚心。
她真的救不了他。
想到這裡,她的心上一片空茫。其實,人總有一死。興許,這便是盡頭了……她無力相救,留下又有何用?倒不如不聽不看,還免了許多難過。
她閉了目,生了離開的念頭。
若是走了,只怕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當然可以回到山中,困守在那一隅天地。然而,她要如何面對那樹下的小屋?她私心溫柔,本是等他有朝一日能夠回來。可如今,她能等什麼?等白骨黃土,生死永隔麼?
一念至此,她幾步跑了上去,對旋宮一行道:「我要帶他回去!」
旋宮聞言,自是不悅,斥道:「姑娘,我已勸過你好自為之了吧!」
曲喬心中情緒翻湧,早已顧不得許多。她紅了眼,道:「他是我的人!」
孟角見她這般,開口勸道:「曲姑娘,你冷靜點。」
曲喬聽他說話,忿然望向他,道:「要怎樣你們才肯把他給我?」
孟角被她的眼神駭住,一時失了言語。
看著孟角,曲喬的記憶一瞬翻動,她想起了什麼,出言道:「你曾說過,若我是心儀於他,要他一生相伴,你便不阻止,對不對?」
孟角答不上來。
「沒錯!我救他之時提的要求,就是關乎兒女之情!」曲喬道,「他的餘生是我的,哪怕他要死,也得死在我的身邊!」
曲喬說得激動,連身子都微微發了顫。眾人驚訝非常,皆無言以對。這時,穆羽抬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曲喬一怔,惶然望向了他。
「別咒我啊……」穆羽淺淺笑著,如此說道。
曲喬反握住他的手,點了點頭,而後道:「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一定會找到辦法救你!」
穆羽含笑望著她,低低道:「我原本……不想給你添麻煩……」
曲喬聽得這句話,方才明白他先前為何不願讓她醫治。她不由微笑,正要勸慰他時,卻覺一股頹靡之力席捲全身……
已經沒時間了嗎?
離開本體太遠,她早已力不從心。何況剛才被「墨噬」之力侵襲,更添了疲累。如今,已到了極限了……
她又急又痛,只得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穆羽不知她為何如此,卻不自覺地隨她緊握。而後,他只見她的身形漸漸模糊,竟似要消失一般。
「曲喬……」他開口,緊張地喚了一聲。
然而,不等曲喬回應,穆羽只覺掌中一空,眼前已然無人。他心中不安,掙扎著想要起身。
「胡鬧!」旋宮見狀,伸手按住了他。
穆羽哪裡能反抗她的力氣,被重重摁回了床上。他自知無力,只得開口求道:「師姐……替我……替我追上去……」
旋宮蹙著眉,也不應他。
「求你了……」穆羽強撐著,用盡力氣咬著每一個字,「那些魔物是沖她來的……我怕她……」
旋宮聽到此處,漠然站起了身,徑直往外走去。
穆羽欣然一笑,再無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