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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07:32 作者: 那隻狐狸
這些問題,穆羽自然答不上來。旋宮見狀,道:「要驗證這位姑娘是不是妖魔倒也簡單。」
聽得此話,穆羽頓生驚愕,道:「師姐且慢!」
旋宮卻不加理會,她抬手扣訣,令道:「起壇!」
霎時間,雪地上溝壑縱橫,繪出符文咒令。曲喬只覺身子一僵,竟不能舉動。
道壇?----曲喬旋即明白了過來。傳聞仙家授法傳道,皆要立壇。世人學之,數代演化變遷,此法不僅有請神降真之能,更有降妖伏魔之效。如今她身在壇中,只怕……
曲喬的疑慮剛起,腳下符文驟然綻光,鋪展四野。那光輝皎潔非常,恰如白紙一張。而後,一痕墨色現於紙上,蜿蜒勾勒。曲喬看清那圖案,驚愕不已。
剛勁樹幹,曲折枝椏,其形盤虬臥龍,其勢拔地參天。這「紙」上畫著的巨樹,正是她的真身無疑。
眾人見此情景,無不震駭。
穆羽正惱恨自己未能阻止旋宮,卻聽旋宮冷聲,道了一句:「果然是妖物。」
眼看旋宮又要舉動,穆羽上前一步,攔在了她身前,道:「師姐,其實……」
他話未說完,已被旋宮推開。她無一絲猶豫,扣訣令道:「符火!」
話音一落,道壇中燃起熊熊烈火,交纏升騰,轉眼將曲喬吞噬。
「曲喬!」穆羽大驚失色,忙起咒念訣,意欲熄火。
旋宮見狀,一把擒住他的手腕,斥道:「你敢!」
穆羽心上焦急,哪裡能從,不免與旋宮爭持了起來。
見如此情形,一旁的清商忙上前來,出言勸解。
混亂之中,忽聽一聲驚呼。三人循聲望去,就見那赫赫火勢已然頹唐。不消多時,火焰全然熄滅,惟余淡淡灰煙飄過眾人眼前,又輕浮散去……
但見道壇之內,曲喬毫髮無損。----這是當然的。想當年她道行不濟,險些喪命火中。得救之後,她首先苦學的就是御火之術。這麼些年來,她歷過天火、兵燹、焚風,乃至妖魔鬼火……如今這點火勢,還真算不上什麼。
曲喬一臉無奈,清了清嗓子後,道:「咱們有話好說,別動手行不行?」
眾人皆是怔愣,一時也沒人應話。
旋宮緊緊蹙眉,沉默著解下了腰間的葫蘆。
穆羽見她如此,伸手按住了她要拔開蓋子的手,道:「師姐!你當真不分青紅皂白,要動用『蜃焰』麼?」
旋宮望著他,道:「除惡務盡。身為火辰弟子,豈能姑息妖魔。你若再阻攔,我便視你同妖魔一氣,少不得清理門戶!」
穆羽卻不退卻,只一意勸道:「師姐,你聽我解釋!」
眼看他二人僵持,曲喬心頭的無奈更深了一分。說起來,這「正邪不兩立」的場面倒也似曾相識。她還記得,自己不過是胡說了個「吸人陽氣」,穆羽便拿了兵器要「除魔衛道」。這麼一想,這份大義凜然也是一脈相傳啊……
她想到此處,看看旋宮,又看看清商,更覺得有趣起來。不過,此刻可不是覺得有趣的時候。她想了想,朗聲道:「能先聽我說幾句嗎?」
眾人聞言,暫緩了舉動。
曲喬點點頭,繼續道:「呃……沒錯,我是妖,但我跟殛天府真的沒關係。『芸脂甘露』的事是真的,我沒騙你們。因我植根山上,不能遠行,所以才不能隨你們去谷中取露。」她說到此處,嘆了口氣,「事情就是這樣,你們要是不信,我也無法……」
話雖是真,但由妖物說出來,眾人自是將信將疑。這時,清商開了口,對旋宮道:「師姐,此事疑點甚多,還是查明真相再做決定吧。」
旋宮依然皺著眉頭,似是不願妥協。
穆羽見狀,略退了幾步,抱拳行禮道:「只要取回甘露,自可真相大白。還請師姐明鑑。」
「若是陷阱又如何?」旋宮冷然問道,「豈可為這妖魔的清白,置同門於險境?」
「師姐不必擔憂。」穆羽道,「且由我一人前去即可。」
「這如何使得!」清商出言反對。
穆羽轉頭,望向了曲喬,沖她笑了笑。這一笑,復了平素的溫柔,叫人心安。
曲喬正想回以笑容,穆羽卻已轉回頭去,對清商和旋宮道:「我的命是她救的,豈有見她陷於危難,卻顧惜己身,袖手旁觀的道理?」他說到此處,又行一禮,「還請二位師姐允我前去,我定會帶回甘露,消解誤會。」
旋宮沉默片刻,蹙眉道:「好。我就給你一天的時間。」
穆羽自是感激,行禮稱謝。
突然,曲喬開了口,插話道:「呃……這個,一天不夠啊。」
此話一出,旋宮一臉殺氣地望向了曲喬。
曲喬打了個寒顫,壯了壯膽子才繼續道:「那個,甘露只有晚上才會釋出……」
旋宮聞言,拂袖氣道:「兩天行了罷!」
曲喬忙點了頭,出口的回答沒有半分遲疑:
「行!」
第12章 11
這般討價還價,令旋宮煩躁非常。她再無心思同曲喬多說一句話,冷聲命令弟子好生看守曲喬後便疾步離去。
待旋宮走遠,清商才對穆羽道:「阿羽,我同你一道去。」
穆羽搖了搖頭,笑道:「師姐有傷在身,還是安心靜養的好。」
清商一臉愁容,只是不放心,「那谷中妖類盤踞,你一人如何應付得了?」
穆羽依舊含笑,他望了曲喬一眼,道:「我自小心行事,師姐不必擔心。」
「可……」清商還想再勸,但見穆羽笑意溫煦、神情自若,她輕嘆一聲,道,「罷了,我也勸不住你。西邊角上的帳篷里有護甲和咒符,你去拿上,到底安心些。」
「好。」穆羽答應一聲,又道,「曲喬的事,還請師姐代為關照。」
「這是自然。」清商道,「終究此事因我而起。旋宮師姐這會兒在氣頭上,過些時候我再去勸勸她就是。你早去早回,若能化解誤會,便皆大歡喜了。」
「好。」穆羽應罷,輕巧地踏入到道壇里,去向曲喬辭別。
曲喬見他過來,也不知說什麼好,只是低頭嘆氣。
穆羽見她如此,問道:「方才可受傷了?」
曲喬抬眸看他一眼,搖了搖頭。
穆羽看她不說話,知她不悅。他想了想,轉了話題,笑問道:「我這就走了,你可有什麼要交代的?」
曲喬聽他這麼問,倒有了話,「啊,對了!你若在谷中遇到妖類,別急著動手。它們不過是被芸脂甘露吸引去的,你不動手,它們應該也不會攻擊。」
「真的?」穆羽噙著笑。這一聲問,並不為確定,只不過引她說話罷了。
「當然是真的。」曲喬認真道,「不過采露的時候千萬小心,此露濃香芬芳,能惑人心智,記得定神守心。這個時節,一棵樹一晚上也不過釋出幾滴甘露,爭搶必然激烈。妖類動起手來沒輕重的,自相殘殺也是常有,要是搶得太兇,你就別湊進去了。還有,你取了露之後,記得封好。不然那香氣飄散,妖類聞著又要來搶,沒完沒了的……」
穆羽點著頭,一一答應。
曲喬說了好一會兒,總算把要交代地都交代完了。她看穆羽還望著她,似是等她繼續說,便訕訕總結道:「沒了。」
「嗯。」穆羽笑道,「多謝,這樣我便安心了。」他解下自己的斗篷來,給曲喬披上,又道,「道壇之中,你不能隨意舉動,暫且忍耐。我會儘快回來。」
曲喬聽罷,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委屈了你。我旋宮師姐是個火暴性子,又極惡妖魔,所以才……但她並非不明事理之人。不過是場誤會,解開就好。到時候要怎麼補償,都隨你。可好?」穆羽哄道。
「我知道。」曲喬嘆著氣道,「畢竟我身為妖類,原也不該招惹你們的。」
「你這麼說,叫我如何是好?」穆羽隨她嘆了口氣。
曲喬望著他,道:「其實你不用為難,也不必哄我,道理我都懂。我知道你們不是壞人,也不是故意要傷我害我。只是俗語說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也不喜歡鳥獸魚蟲,更不容它們留在山中。若逢雨雪風霜,也有因此喪命的……這都是一樣的道理。」
這話乍聽來是通情達理,再想時卻透著些許涇渭分明的冷漠。穆羽也不知如何應對,他靜默片刻,恍然道:「時候不早了,我得出發了。」
曲喬點點頭,這才微微一笑,「凡事小心。」
穆羽含笑應過,便去準備行裝,起身出發。
曲喬目送他走遠,心裡又生了空寂寥寞之感。她慢慢蹲下,抱起了膝蓋,把自己蜷成了一團。腳下白雪雖已被方才的烈火化盡,但泥土依舊冰冷。何況她雙足赤裸,更覺寒凍。那股寒意就順著她的腳慢慢滲進身子裡,引她發抖。她懷著滿心的無奈惆悵,想著自己那溫暖如春的山頭,想著漫山瀰漫的甘香,想著那照亮黑夜的螢光……
光陰悠悠,天色漸暗,待到入了夜,又簌簌地下起雪來。曲喬看著雪花一片片在眼前堆起,不禁又生慨嘆。天地不仁,四季更迭,其中又有多少性命衰替。她不禁又想起那嚴寒中的蝶,黯淡彩翼,懨懨顫顫,仿若那瀕死之人的眉睫……其實,救了又如何?世間萬物,終究有限。數十年的人壽,也不過彈指一剎……
她想啊想,都快要把這天地的道理想過一遍,這時候,一把紙傘在她頭頂撐開,遮住了雪花。她一驚,回過了神來,抬頭看時,就見為她撐傘的是一名少女。這個女孩子,她倒也見過,似乎是隨侍在清商身旁的那一位。
少女見她看自己,蹙著眉移開了目光,道:「沒、沒什麼,清商師姐吩咐要關照你。這傘你撐吧。」她說著,又捧出一條氈毯來,「這個也給你。」
曲喬忙接了過來,道:「謝謝。」
少女點點頭,也沒接話,輕快地跑遠了。
曲喬將氈毯墊在了地上,撐著傘坐著。眼前的雪已經積了好些,她也沒心思再想那各種各樣的大道理,索性伸手堆雪玩。
待到下一輪換班的弟子過來,就見道壇之內滿是大大小小的雪蘑菇,一時間也不知是什麼名堂。
此時,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曲喬差不多堆完了道壇中的積雪,便收了手。她開心地看著自己的成果,更饒有興致數了起來。
她正自得其樂,卻覺一股凜然戰意迫近。她順之一望,就見旋宮走了過來。旋宮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道壇里的一大堆雪蘑菇,只皺了皺眉頭,半句話都懶得說。曲喬見狀,也不想理她,繼續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