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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07:32 作者: 那隻狐狸
難不成被人刺了心口?
曲喬眉一皺,問穆羽道:「你暈不暈?」
這冷不丁的問題,叫穆羽好生恍惑。
「呃,就是有沒有哪裡難受?」曲喬解釋道。
穆羽注意到她的目光,這才瞭然。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笑道:「我沒事。」
「我知道你沒事。但『沒事』不代表不難受呀。」曲喬認真道,「頭暈、胸悶、心慌、氣短……諸如此類的,有沒有?」
穆羽怔了片刻,慢慢笑了出來。他搖頭,應她道:「沒有……」他話剛說完,又想起什麼,添上一句,「就是有點冷。」
「那就好。」曲喬答完,直覺不對,忙改口道,「啊,不是,我不是說冷好,是說沒什麼別的事就好……」
穆羽笑著點了點頭,「嗯。」
曲喬這才放下了心。她欣慰地轉回頭去,看著眼前的帳篷。又等了一會兒,她半帶哀怨地自語了一句:「我也覺得有點冷……」
穆羽一聽,忙拉她走到了火堆旁,問同門要了條氈毯替她披上。
曲喬蜷起身子,將自己裹了個嚴實,道了一聲:「謝謝。」
她這般模樣,自是可憐非常。穆羽滿心愧疚,道:「我不該擅自下山,還累你來找……」
曲喬聞言,答了一聲:「哦。」
這聲回答,聽不出究竟。穆羽想了想,又道:「絕無下次。」
曲喬沉默了片刻,開口道:「其實,你遲些來也沒關係的。」
穆羽又生茫然,也不知她所指何事。
曲喬笑了起來,道:「我救你時說了,等你完成你未完成的事之後,再來找我就行。所以,遲些也沒關係。急急忙忙的,落下了心事,反倒不好。」
穆羽聽罷,笑問道:「倘若我一直完不成呢?」
曲喬倒沒想過這個,一時答不上來。
穆羽搖了搖頭,語氣溫柔而無奈,「人之一生,不過數十年的功夫,哪裡就能做完所有的事?就拿我說,我身為仙宗弟子,追隨師門討伐魔教。但這仙魔之戰,已歷經數代,還是難分勝負。若要完成此事,只怕窮盡一生也未必能如願。」他說著,話鋒一轉,又道,「若換作了凡夫俗子,雖不必投身戰局,事情卻也不少。或要建功立業、或要娶妻生子,有幸兩者皆有了,或又想看子女成人、兒孫繞膝。除卻這些,或也想游遍大江南北、聽遍絲竹管弦、嘗盡天下美味……凡此種種,什麼時候才算真的『完成』呢?」
曲喬聽愣了,只呆呆地望著他。
穆羽依舊笑著,道:「你看,你提的要求太過寬弘了。若一直沒能『完成未完成之事』,豈不是能理所當然地違背承諾了?」
曲喬恍然大悟,頓生出醍醐灌頂之感。
穆羽看著她的反應,嘆道:「越是這樣,越是叫人惶恐啊。若心安理得地辜負了你,豈不卑鄙?」他說到這裡,燦然一笑,「所以,我『未完成之事』,只有『援護同門』一樣。此事早已了結,再無其他。」
曲喬看著他,心裡一陣溫熱,忍不住又說了先前那句話:
「你真是個好人。」
穆羽聽了,也不應承,只是笑。
正欣愉之時,有人從帳篷里挑簾出來,喚穆羽道:「穆羽師兄,師姐請你和那位姑娘進帳說話。」
「誒?我就不必了吧?」曲喬滿心膽怯,只想著拒絕。
穆羽卻笑道:「沒事,一起去吧。」
曲喬萬般無奈,卻又無力推辭。她隨穆羽一起走進帳篷,就見清商已經療傷完畢,大約是吃了藥的緣故,清商的臉色好了許多,咳嗽也止了。穆羽在她面前跪坐下來,剛要說話,清商卻先開了口,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方才說要走,莫不是與這位姑娘有關?」
穆羽也不拐彎抹角,點頭道:「是。」
「她到底是誰?」清商又問。
「她叫曲喬,是我的救命恩人。」穆羽答道。
「原來如此。可為何要離開門派?」
「我答應了她,以餘生相伴。」
他們一問一答,如行雲流水,曲喬站在旁邊聽得尷尬無比。就在這時,清商說出了一句讓她忍不住跳起來打斷的話:
「你們成親了?」
「誒???怎麼扯到成親的?」曲喬大驚。
「不成親,何談『以餘生相伴』?」清商說得一臉認真。
曲喬心中一片混亂,忙解釋道:「我……我救他的時候,是讓他用餘生來報恩,可也不是成不成親的事……那個,我也只是隨便那麼一說……」
「姑娘此言差矣。」清商嚴肅道,「姑娘既救了我師弟,要他報恩也是理所當然。姑娘『隨便』無妨,他若『隨便』處之,又豈是君子所為?如今既要相伴,怎麼也得有個名分,否則又置姑娘的名節於何地?」
這一番話,說得曲喬無言以對。
清商見她沉默,又想了想,恍然道:「呵,想是我太武斷了,也未必是夫妻名分。要不然……主僕?」
曲喬看著清商,心中暗忖:
果然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啊!
第10章 9
曲喬正啞口無言之時,卻聽穆羽輕笑了一聲。
這一聲笑,讓曲喬愈發苦惱。她正想再解釋幾句,穆羽卻開口,對清商道:「誠如師姐所言。正是主僕。」
清商聽得此話,微露惆悵,道:「這樣啊……我還想著,若是夫妻,倒不如請這位姑娘隨我們一起回門派。可主僕就……」她話到此處,望向了曲喬,微微一笑,「姑娘不願意離開此地吧?」
曲喬驀然覺得一陣愧疚,也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她和他自然不是主僕,但似乎也只有這個關係才能解釋他為何一定要離開……
清商見她沉默,只當是默認了。她垂眸一嘆,再不開口。
「師姐。」穆羽輕輕喚了她一聲,語氣分外溫軟。
清商抬眸,就見穆羽伏身,行了叩拜之禮。她微驚,忙伸手扶他,「阿羽,你這是做什麼?」
穆羽並未起身,只是維持著叩拜之姿,道:「火辰教於我有養育之恩,脫離師門,實屬不義。但曲姑娘救我於危難,恩同再造,只怕窮我餘生亦難還報一二。承諾已許,莫敢違背。還望師姐恕我不義,更請師姐代我為師門盡孝。」
「你我之間,何須如此?」清商扶他起身,凝眸看著他,道,「那日你自請斷後,而後便失了音信。聽後來的弟子說,他們親見你被魔物……」清商哽住了聲音,未能再往下說,「如今見你平安,比什麼都好。至於報恩之事,合情合理,我又豈會攔你。只是……只是你怎麼也該回門派一趟啊。你可知道,師父他多擔心你……」
「麻煩師姐為我報個平安。」穆羽含笑答應,「日後若有機會,我自當回門派向師父請罪。」
「好。」清商說罷,轉身面向了曲喬。曲喬正感慨他二人的姐弟之情,見清商回身,她怯怯垂眸,不敢對視。清商笑了笑,深深一揖,道:「姑娘救助之恩,清商感激不盡。日後,我師弟便侍奉姑娘左右,聽憑姑娘差遣。若他有唐突不周之處,我這裡先替他賠個不是,還望姑娘包涵擔待。」
「我……」曲喬有些心慌,只覺此刻沉重非常,哪裡敢輕易應下。
清商見她不應承,抬眸疑惑道:「姑娘似乎不太樂意……是對我師弟有什麼不滿麼?」
還不等曲喬說話,穆羽就接道:「是呢,曲姑娘不喜歡我的長相。」
「啊?」清商一驚,露了為難,「這……做主僕也要看長相?」
穆羽點點頭,笑意之中微帶諧謔,「曲姑娘說,喜歡瀟灑俊逸的,還要會吟詩。」
清商更加為難,「瀟灑俊逸這就……吟詩倒還好辦,我記得你孟角師兄有許多詩集,且借上幾本,好好學學。」
穆羽聞言,應道:「是。」
這都什麼跟什麼?完全不對啊!
曲喬心想解釋,卻又不知能解釋什麼。那師姐弟倆你一言我一語,轉眼間就把話扯遠了。她無奈至極,只好由得他們去了。
這時,清商話題一轉,又問道:「對了,我方才見曲姑娘的御風之術甚是了得,想來也是修仙之人吧?卻不知師承何派,緣何隱居在此?」
還不等曲喬思考如何回答,穆羽便接了話,道:「師姐,說了這麼久的話,也該歇歇了。你有傷在身,切莫勞神。」
清商的確有些乏,聽他這麼一提,她笑笑,點頭道:「也是。你們也累了……今日晚了,倒是在這兒留一夜吧,明日我再送送你們。」她說話時,特意看著曲喬,似是等她答應。
曲喬又哪裡會拒絕,低低應道:「好。」
清商謝了一聲,喚了人進來,領他們去休息。
清商如此吩咐下來,眾人豈敢怠慢。帳篷雖有限,眾人仍盡力騰出了一個來,供曲喬休息。穆羽送她進了帳篷,自己卻留在外頭,道:「你歇息吧。我去跟同門說會兒話。」
曲喬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思緒卻還沉在方才。救命之恩暫且不論,她那輕佻浮薄的一番話,竟換來了這般真摯熱忱,怎能不讓她感慨。她看著穆羽的背影,心上又似被霧氣籠罩,茫茫一片。這時,冷風颯颯,吹上身來,她打了個寒顫,這才回了神。她輕嘆一聲,放下了帘子。她轉身走了幾步,在帳篷中央坐下。這帳篷不大,又擺著許多物什,略有些擁擠。但便是這樣一個地方,讓她覺得別樣空曠。她突然覺得,自己經歷過千百年的孤獨,卻未曾有一刻如現在般寂寞。
沒來由地,她想起穆羽。想起他說:「對你而言,我的餘生怕也沒有多長。但我答應你,今後都會陪著你……」
她想到這個,心上頓生一絲溫熱。她抿唇笑了笑,抱起膝蓋,將腦袋枕上,把自己團得暖暖的。
時間悠悠流逝,穆羽卻遲遲沒有回來。她有些擔心,起身出了帳篷。
也不知他在哪個帳篷,貿貿然地找上去,似乎不太好……
她正想著,抬頭時卻一眼看到了穆羽。夜已深了,眾人皆以歇下。除了幾名巡邏守夜的弟子外,只有穆羽還留在帳外。他披著斗篷坐在營火旁,也不知是睡是醒。
曲喬慢慢走了過去,還未等近前,穆羽便抬了頭。他見是她,笑問道:「怎麼出來了?」
曲喬在他身旁坐下,反問道:「你怎麼不進帳篷休息?」
穆羽笑嘆一聲,道:「我入夜才醒的。這會兒要我休息,實在是有些為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