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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07:32 作者: 那隻狐狸
「也不是很難。我做給你就是!」
曲喬言罷,輕快地站起來,跑向巨桑之處。穆羽看著她的背影,忍俊不禁。他掩口,忍下笑意,起身跟上了她。
曲喬自是個說到做到之人,不一會兒的功夫,她便又起了幾間屋子、變出了數樣家具。她看著成果,滿心得意,又想起沒有碗筷也是一樁,便又尋了材料做起來。
曲喬忙得不亦樂乎時,穆羽便坐在一旁,邊吃乾糧邊欣賞。待曲喬察覺此事時,乾糧早已被吃掉小半袋了。
這不對啊!
曲喬反應了過來,動作登時停了。
完全不對啊!欠了恩情的人是他,說要報恩的也是他,為什麼做苦活的人確實她自己?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眼看曲喬停頓下來,穆羽將手裡的乾糧咬在口中,拍手以示稱讚。
曲喬一見,更確定自己上了當。她伸手指著穆羽,道:「你騙我!」
穆羽嚼下乾糧,笑得一臉無辜。
「你……」曲喬努力地開始思考如何才能扳回一局,腦筋飛轉片刻,她開口道,「我累了。」
「嗯。那就休息吧。」穆羽答得一臉大方。
曲喬自然沒有被這話糊弄過去,她揚眉望著他,道:「就這樣?」
穆羽也不含糊,直接道:「那你過來,我幫你捶捶肩。」
曲喬皺眉,道:「不是應該你過來才對嗎?」
「我這兒坐起來比較舒服呀。」他說完,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腿,更滿懷坦誠地敞開了雙臂。
看著就是陷阱!
曲喬看著穆羽那氣定神閒的笑容,知道自己被小看了。羞惱混著不甘,一下下地撓著她的心,讓她頓生了一股子破釜沉舟的決意。
不能輸!
她心一橫,扔下手裡做了一半的木碗,大步走了過去。
穆羽見她走過來,倒是有些意外。但他依舊笑著,敞開的手臂亦維持著最坦然的角度。曲喬在他面前站定,定了定心神,側身坐上了他的腿。她剛要說話,穆羽卻先笑道:「你這麼坐,叫我如何捶肩呢?」
曲喬的尷尬不過一瞬,她轉頭望著他,故作鎮定地道:「我想過了,捶肩也沒什麼大用。我耗損的是法力,得補回來才行。」她說話時,小心地瞄了瞄周圍,確認他的兵器不在附近,「我雖沒吸過陽氣,但聽說此物對妖精最是補益。我就取一點試試,你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聽她又提起陽氣,穆羽只覺好笑,半分也沒相信。他順著她的話,應道:「好啊。」
曲喬知道他不信,但她也是有備而來,她伸手抵上他的心口,道:「那我不客氣了。」她心裡盤算著,施個小法術嚇嚇他也好。她正準備做法,他的心跳卻自掌心傳來,惹她胸中一緊。
神桑金蕊?
她斂去了嬉鬧之心,凝神細察。神桑金蕊入身之後,為他重塑了肢體,而後便與他的心脈相融。她能感受到金蕊之力,亦能體察他康健與否。然而,與他一直展露的慡朗愉快相反,他的氣血凝滯,臟腑衰萎,幾近耗竭。當初,因為金蕊,他才獲重生之機。而今,也是金蕊,允他勉強生息……
眼看曲喬沒了舉動,穆羽半是慫恿半是取笑地問她:「要不要我閉上眼睛?」
曲喬聽見他的聲音,全然沒有在意他說了什麼,只是默默抬眸,切切望著他。
她眼神里的戚然,讓穆羽微微一怔。他收了戲謔之心,問道:「怎麼了?」
曲喬皺眉嘆氣,道:「我救你之時,囑咐你多曬太陽多喝水,還要好好休息,你可照做了?」
穆羽不知她為何問起這個,神色有些迷惑,「這……」
曲喬已然知道他的回答。他沒有照做,不僅如此,這幾個月來他為了保護同門,一直與魔族交戰,只怕連像樣的睡眠都沒有。這般虛耗,如何使得……
她長長一嘆,無奈而笑:「幸虧你來報恩啊……」她的聲音輕弱,有如自語。穆羽並未聽清,正想問時,就聽她柔柔喚道:「金蕊。」
隨這一聲呼喚,他的心口猛地一震,竟忍不住呻吟出聲。而後,隨那一震,溫熱之力如漣漪漾開,一浪浪席捲全身。他顫抖著,蹙眉問她:「你……做什麼?」
曲喬聽他這麼問,歪了歪腦袋,笑道:「不是說好了讓我拿點陽氣嗎?」
穆羽不確定自己聽見了什麼,體內糾纏的熱力有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舒適,正一點一點吞噬他的意識。不消片刻,他頹然歪倒,沉沉睡了過去。
曲喬笑笑,伸手撫上他的額頭,輕聲道:「這就對啦。好好睡吧。」
……
這一覺,分外酣甜。
穆羽醒時,就見枕邊圍著一群蘑菇,一隻只睜著好奇的眼睛,正盯著他瞧。他微微一驚,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身側。待觸到那冰冷的短矛,他方才定下了心。他坐起身來,整理了一下思緒,想起先前發生的事,不免有些惶惑。
他抬手按著心口,正細細思索,一隻蘑菇突然繞到了他面前,試圖引他注意。其他蘑菇見狀,也都聚集了過來,又是轉圈又是蹦跳,也不知是何用意。
他有些好笑,開口問道:「怎麼了?」
蘑菇們聽他說了話,忙揮著小手指向了一旁。他順著望去,就見不遠處的桌子上放著一個簇新的木碗,碗裡盛著滿滿的清水。
他下了床走過去,端起水來,看著自己倒影,微微一笑。「多曬太陽多喝水麼?」他自語一句,一氣將那清水飲盡。他長舒一口氣,抹了抹嘴唇,而後舉步出門。
蘑菇們蹦蹦跳跳地跟著他,如一盞盞幽微的燈火,照著他腳下的路。行走之間,又有更多的蘑菇加入進來,蜿蜒地鋪了一路螢光。
他走得分外小心,生恐踩著了它們。他走到了水潭邊,只見一大群蘑菇正聚在那裡,見他來,蘑菇們呼啦一下就涌了過來,團團地圍著他。
這些小妖精不過一日的壽命,如今這些當是新生,卻仿佛都認識他似的。他俯身捧起一隻來,笑問道:「她在哪兒呀?」
蘑菇搓搓小手,歪歪腦袋,並不回答。
他無奈一笑,正要自己尋找,忽然,一絲涼風從身後而來,在他的肌膚上掠出寒意。他回頭,就見滿山林木讓開了一條路來。這山上能做到如此的,只有曲喬。他並不多想,徑直循著路走去。
隨道路延伸,寒冷愈發清晰。路的盡頭,是一塊山岩。一半埋在土中,一半凸於山外;一邊是絨絨青糙,一邊是皚皚白雪。蘑菇們在「界限」前停了下來,再不願往前。穆羽想了想,跨步走了出去。
雪已經停了,一輪弦月高懸,灑下一片皎潔的光。冰冷的空氣湧入肺腑,引出微微刺痛。他摩挲了一下手臂,又走出了幾步。山下景色,赫然入目:
幽微火光,暖著幾個帳篷,正是火辰教弟子的紮營之處……
他怔怔看著,忘了舉動。直到冷風愈強,吹透他單薄衣衫,引他微微發顫,他方才回過神來。他笑了起來,低聲自語了一句:「有心了……」
言罷,他回過了身,走回溫暖的林中。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一絲異樣。一股詭譎的力量自山下而來,雖淺淡微薄,卻叫人毛骨悚然。
這個感覺,他再熟悉不過。
「魔氣?!」
第8章 7
魔氣。
但凡魔族,皆有魔氣。此氣聚集,為瘴為疫。若魔物強大,則自身魔氣化為障壁,縱是仙法亦受其阻滯,稱作「魔障」。
為何這裡會有魔族?
穆羽頓生萬般緊張,極目往山下看去。但這般距離,況是夜間,雖有月色雪光,終究看不真切。他猶豫片刻,腳下一踮,飛身下山。
他離開時,蹴起一蓬雪花,正壓在那群蘑菇的頭上。蘑菇們受不得冷,登時亂作一團。曲喬便在此時現了身,她蹲下,小心地替蘑菇們撣雪。界限之外,月色清明,她舉動漸停,抬眸望向了穆羽離開的方向.
果然是放不下同門的啊……也不知這一走,何時才會回來……
她想著想著,終是微微一笑,默默等待。
……
卻說山下營地,火光尚暖。營中燈火幽微,映著女子蒼白的臉龐。她披著斗篷席地而坐,看著手中的物什發呆。那是同門的遺物,每一件都熟悉無比。她神色戚然,目光頹唐,卻始終不曾落淚。
眼看帳中的燈火遲遲不熄,門外守夜的少女思忖再三,挑起帘子走了進去,道:「師姐,早些休息吧。」
女子抬了頭,淡淡一笑,應道:「好,你也早些休息。」
「嗯。」少女含笑點頭,正要退身出去,卻聽那女子咳嗽了起來。她忙上前去,關切道,「師姐,你還好吧?」
女子緩過氣息,搖了搖頭,「無妨。」
少女蹙著眉頭,端起一旁的茶水,遞給那女子,道:「師姐,你有傷在身,何苦要親自來呢。」
女子接過茶碗,喝了口水,略解了喉中不適,幽幽嘆道:「總要看上一眼,才能安心啊……」
少女聽她語氣黯然,知她傷心,便不往下說。她抿唇笑笑,道:「對了,師兄他們已經去找那什麼……啊,『芸脂甘露』了。也不知那個姑娘說的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就太好了。」
「究竟也不知是何方神聖,到底小心些才好。」女子道。
少女正要應答,忽覺一股陰寒之氣貼地而來。她蹙眉起身,出了帳篷。翻掌之間,一柄陌刀赫然在手。她橫刀而立,厲聲道:「何方妖魔,還不現身!」
其他門人也都察覺異樣,又聽這一聲厲喝,紛紛出了營帳,喚出兵器,小心戒備。
明月映雪,染出一色無瑕。深沉寂夜中,一個陰沉男聲含笑應道:「瞧瞧,我的運氣真是好。不過是來撿些屍骨,還能遇上仙宗之人。呵呵,不如這樣吧,諸位行個方便,讓我取幾個人頭回去邀功吧。」
言語之間,雪地之上忽生一片陰影。那影子如煙升騰,依稀凝作人形。一副骷髏鬼面,隱著兩點幽光,權作了頭顱。
這副模樣,自是猙獰可怕。眾人知道來者不善,皆不敢輕舉妄動。
這時,帳中的女子緩步走了出來,「區區魔物,也敢如此狂妄。」她的聲音沉穩泰然,剎時定了眾人的心。
那陰影見了她,愈發歡喜,道:「這不是火辰教的清商姑娘麼,看來今夜我當立大功啊!」
清商冷哼了一聲,手臂一抬,令道:「戩!」
但見飆風乍起,攜銀光凌厲,瞬間將那陰影撕裂。細看時,那銀光原是一柄六尺長戈,神采內斂,非同一般。
長戈一擊得手,便飛向了清商,穩穩被她接在手中。清商執戈而立,卻未放鬆警惕。眼看那碎裂陰影轉眼又聚合起來,竟是毫無傷損。
「嚇我一跳啊……」陰影笑道,「還好我也是有備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