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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07:24 作者: 皎皎
關毅態度異常冰冷:「是的。」
張玲莉心裡咯噔一下,對他賠笑,然後看向陳孟先,伸出手去:「陳先生,您好。」
陳孟先瞥她一眼,不但沒伸出手,反而負起了雙手,劈頭蓋臉就問:「你是這裡的負責人?」
「是的。」
手就這麼懸在了空中,張玲莉何嘗被人冷落成這樣,無比尷尬,一時倒啞然了。
蕭正宇見狀不好,笑著側開身子,補充兩句:「是啊,陳先生,關總,我們去會客室喝口水,坐下聊。」
這才算勉強解了圍。
會客室的顏色基調是黃色白色,像足了冰淇淋,一進屋就讓人覺得渾身發冷。雖然已經作好了思想準備,坐下來談才知道此事的嚴重。雖然關毅輕描淡寫的說了幾句話,但足以讓張玲莉和蕭正宇神色大變。
「昨天,我請陳先生到我家裡玩,請他看了那幅《火燒雲》的畫,他說那幅畫是贗品,」關毅冷哼一聲,「我不知道博藝還會幹這種以次充好的事情。」
曾經一件小事被想起,蕭正宇只覺悚然一驚。
側頭去看張玲莉,她如坐針氈,斗大的汗珠從額角滾下來,「贗品?這絕不可能。當時托我們代賣這幅畫的聶先生,拿出了證明,還有我們的好幾位藝術鑑賞家都鑑定過,認為這幅畫是絕對的真品。」
「他有什麼證書我管不著,」陳孟先黑著一張臉,「我自己的畫我難道不認識?我畫這幅火燒雲大概有十幾年了,當時是給了國外一家畫廊代理,這麼多年過去,我不管這其中的流通轉手,也不管那些證明的真偽,我只知道,你們賣給關毅這幅是絕對的贗品。」
博藝畫廊成立這是五年來經過了不少風浪,雖然說不上是第一次被人懷疑,但作者親自找上門的質問,這還是第一次。不論是張玲莉還是蕭正宇都沒有經驗,面面相覷,如坐針氈,只能接二連三的道歉。
「因為有了些年頭,乍一眼看去,一時也沒發現,」陳孟先痛心疾首一拍大腿,「第二次看時,才猛然發覺這幅畫並不是我的作品。筆觸很相似,但是到底不一樣,畫布的厚薄,顏色的層次等等……還有畫布,是在戈壁邊上,是在當地買的畫布,手工木機織的棉布,而這幅畫是亞麻布。」
「我一直以為國畫市場贗品多,油畫市場贗品少,畢竟畫畫的就那麼多人,需要的技巧也高,想不到這麼些年過去,居然世界變成這樣了……」陳孟先的語氣一變,也不知道是嘆息還是感慨,「要說能把我的作品仿造到這個地步,簽名,筆法,光色線等等都惟妙惟肖,連我都忍不住想讚嘆,偽造者有這樣的水平,實在沒有必要仿造我。」
張玲莉已經是汗流浹背,當下連連道歉:「是我們失察,非常抱歉,關先生。既然如此,我們一定會處理好。馬上就會派人把那幅畫取回來,並且補償關先生的損失。」
她誠摯的歉意讓關毅的神色緩和多少,他搖頭:「我對博藝一直信任,但如今看來,你們還是缺少了真正有眼力的,具有國際水準的專業鑑定人才,這種事情,可一不可二,對你們的名聲是極大的損害。」
「是的,」張玲莉說,「我們不是推卸責任,但國內的現狀就是如此,專家級的油畫鑑定人實在太少了,所以我們在拍賣錄上會寫清楚畫的來源,也是無奈之舉。一般而言,我們出售的每幅畫,都會儘量和畫家聯繫確認。」
她說這話是為了緩和氣氛,也是完全的實情。雖說畫畫的人那麼多,因為其複雜,畫油畫的確不多,國內的名家,數來數去只有那麼幾個,仿造絕非易事----但一旦仿造出來,很難識別。在拍賣圖錄中加上「此畫是由畫家家人提供的,此畫是畫家送給某人的」之類的說明,也只是輔助的手段。
蕭正宇想到此節,心情沒來由的一壓,問陳孟先:「陳先生,如果你自己都難以認出那幅畫,那還有什麼人可能辨認出這幅畫?」
「頂級的專家應該是可以的,如果沒有的話……」陳孟先語氣一改,「大概轉手這幅畫或者造假者的那個人最清楚。」
蕭正宇微一頷首,陷入了沉思。
商量好解決方案之後,張玲莉站起來同這兩人握手:「總之,謝謝二位今天上門提醒,我們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給你們一個交待。」
她邊說邊給了蕭正宇使了個眼色。
蕭正宇會意,欠身離開會客室,去找李又維。他剛到辦公室,正把自己扔進沙發里。蕭正宇簡要跟他介紹了剛剛發生的事件,他聽罷並不見驚奇,眉毛一揚:「贗品?居然有這種事情,難以置信。」
話雖如此,李又維的表情上卻絲毫看不出「難以置信」的痕跡,他坐下後以悠閒的姿態從桌上拿起本書,翻看起來。
蕭正宇瞥他一眼:「你不過去見見陳孟先?」
「有張玲莉就行了,她能處理好。我不過去湊熱鬧了。」
「你真是冷靜啊。」
「沒什麼著急的,」李又維隨口說,「那個關毅,如果我沒記錯,是玲莉的朋友吧,也是個商人,只要利益不失,不會翻臉的。何況還有這麼多年的交情呢。」
「既然如此,這事你心裡有數就好。」
李又維微笑:「謝謝你的轉告。」
「沒關係。」
離開房間的最後一步,蕭正宇稍微一停,側了頭,眼角餘光看到他拿起了桌上的電話,撥出去幾個號碼:「叫薛苑過來。」
他的聲音終於不復平靜,乍一聽去竟然有了些咬牙切齒的意思。
返回會客室,張玲莉正在賠笑送客,他也送了一程,再回來恰好發現薛苑走進了李又維的辦公室。
薛苑沒想到剛一上班就被李又維抓包。昨晚上她小小熬了一夜,好不容易才爬起床,一看時間後,連滾帶爬的衝出屋子,終於在踩著規定的時間到了辦公室。
她有些睏倦,還有些魂不守舍。只盼望李又維快點說完事情。
李又維也無意跟她廢話,直接問:「我記得那本拍賣畫冊上的介紹文是你寫的。」
沒想到他忽然說起這個,薛苑抬起一道目光。
「陳孟先剛剛來了,說那幅《火燒雲》是贗品,」李又維,「那幅畫你親眼看過的,當時有沒有覺得什麼地方有異樣?例如簽名之類。」
在他的注視下薛苑手指一抖:「沒有。那幅畫在我看來,沒有任何問題。」
她回答得如此之快,李又維眼光一閃,雙手習慣性的支著下顎,笑容完全稱得上溫柔敦厚:「是麼。在我的印象里,你對陳孟先似乎很有研究,這樣的了解程度,要說看畫時什麼都沒發現,讓人難以置信。」
薛苑覺得頭痛,一絲一縷的憤怒水糙般糾纏於胸口:「在我印象里,博藝的藝術鑑賞專家也有十幾個吧,這十幾雙眼睛都沒看出那幅畫的是贗品的證據,我為什麼又會看出來?」
李又維沉聲:「我找你不是為了質問或者指責,是為了確認。」
他眸子裡沒有笑,說不清是疑惑還是計較的神色。薛苑毫不客氣:「你真是太相信我了,真是讓我感激。」
李又維對她的譏諷無動於衷,一直盯著他,最後他點點頭:「你不肯說,那我也沒辦法了。希望你知道,很多時候,藏拙不是一種好的品質。」
薛苑微笑:「我記住了。」
離開他的辦公室後,薛苑以為躲過一劫,可更沒想到的是蕭正宇也在前方等著她。薛苑悚然,手心全是汗。
她默默跟蕭正宇進了辦公室,她帶上門,在他開口之前就搶先說:「你也是問我關於那幅畫《火燒雲》是不是贗品的事情?不錯,我當時的確懷疑過那幅畫是贗品,但我沒有證據,只是主觀想法……所以在給你的初稿上迷迷糊糊的寫上了『但是』兩個字;但我是怎麼知道的,是因為我對陳孟先的作品非常了解,我研究他的時間雖然比不上李天明,但也許比一般的鑑定專家更專業一點。」
她雖然竭力讓自己語氣聽起來溫和具有說服力,但最後的那幾個音還是透露出以進為退的味道。
蕭正宇微微搖頭,從桌上拿起遞給她護照和機票:「不,我不是問你這個。我只是把護照拿給你。簽證已經辦下來了。機票是兩個星期後的周五晚上,到達的時候也是周五晚上,星期六一整天的時間你都可以看畫,星期天咱們再回來,兩天的時間來去,夠不夠?」
「啊……夠了……」
薛苑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竟然傻了眼,不過一張臉卻慢慢染上了一層不明的紅色。蕭正宇知道她在為剛剛的自己的言語尷尬,出言寬慰:「沒事,我不介意。」
他的聲音仿佛有魔力,仿佛是鎮定劑一樣。薛苑垂下頭,只覺得手中的護照和機票重如千斤,壓得她聲音細若蚊蠅,「嗯……謝謝你的理解。」
蕭正宇只是微笑。薛苑不敢多看他,低下了頭,沒話找話:「沒想到獲得簽證的這麼快,我原以為得要一段時間。」
「我恰好認識領事館的人,所以很快。」
「原來如此。」
「你黑眼圈很重,昨天晚上又沒睡好?」
蕭正宇的態度如此之好,薛苑更是覺得自己理虧,自己再怎麼蠢,也不能把對李又維的怒氣遷怒到他的身上。
「一直以來,你都這麼幫我,我卻總是……」薛苑緊緊攥著護照和機票,視線茫然無措的落在地上,「不是我不願意說,是因為……是因為……」
她結結巴巴,緊張得肩膀繃直。蕭正宇凝視她良久,神情愈發變得柔軟,他放下手裡的筆來到她面前,雙手扶在她肩上。
想說的話被他的動作打斷,失去了下面的字句,她茫然抬頭看他。四目相對,他手心的溫度和力量隔上好的衣服布料傳遞過來,仿佛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是真實的。
在這樣的注視中,蕭正宇一瞬間也迷惑了。他雙手依然扶著她的肩膀,加大了力氣,略微走近一步,直到下顎輕輕碰到她的額角,形成了一個幾近擁抱的姿態。
他以很輕的聲音開口:「薛苑,你不用想得太多。你不願意說總有自己的理由,我不會逼你。至於我幫你,那是我個人的事情,是我自己願意這麼做,你完全不需要對我感激或者覺得歉疚,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