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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拖著腳步向門口走去，兩條腿宛如灌滿了鉛的石柱子。

    「還有！」

    父親叫住他。

    「今天之內，把你那點垃圾收拾收拾，從獨立辦公室給我搬出去。你弟弟過幾天要來公司，那間辦公室就給他用。你覺得你天天這麼混日子的人，配坐在那裡頭麼？給我搬到大辦公室，和普通員工們一起！」

    霍初宵收拾自己的桌面時，不少員工都探頭探腦地看著。

    可他抬頭與那些目光對視，還是強撐著予以笑容。他得笑著，不是麼？否則的話，更不會有人喜歡他。大家都說討厭看他垂頭喪氣的德行。

    被他笑容以待的小員工縮回頭，和鄰桌小聲吐槽：「這人真是沒皮沒臉，都這樣了，還笑呢。」

    部門總監領著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孩進來，揚聲道：「這是咱們部門新來的實習生，大家都認識一下哈，來，我領你認一認老員工們……」

    氣氛一下活躍起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從那個灰頭土臉的人身上挪開。

    總監介紹了一圈，最後才來到剛在新工位落座的霍初宵身邊。

    「這是……咳，咱們部門一寶，老總的兒子！霍初宵。來，初宵，這位是……」

    還不等他介紹，實習生眼前一亮，已經主動跟認生的霍初宵握上手了。

    「我知道你！A大美院的神筆霍初宵！」小實習生滿面紅光，「我是隔壁學校的，你名頭可響了，我都聽說過你的名字，當初你在課上畫畫的視頻，在我們班女生手裡都快傳爛了，都說……」

    小實習生滔滔不絕著，霍初宵卻在眾人的視線中越來越覺得難堪。

    員工們質疑戲謔地打量他，好像在說：真的假的？

    好在總監出面攔下這個小話癆，打著帶他逛一逛公司各處的名頭把人給領走了。

    霍初宵這才鬆了口氣，落座。

    只聽對面有人交頭接耳：「這小子還挺會拍馬屁，還神筆……哈哈。」

    「聽他吹呢，馬屁拍到馬腿，真有這麼厲害，還在這兒幹嘛？還不是畢業了沒地方要，跑家族企業里當米蟲。」

    霍初宵匆匆戴上藍牙耳機，隨便點開一首音樂。

    不聽了……不聽了……聽不見，就不會往心裡去。

    當初放棄時，不是已經做出決定了麼？和父母家庭比起來，最愛的畫畫又算什麼呢？

    他只要再努努力，一定會讓家人喜歡的……只要再努努力……

    下班時，霍初宵又是辦公室里最後一個離開的。

    他又寫出了一份新的、更好的策劃案，正打算再拿給父親看，一轉身，卻看到父親正朝自己這邊來。

    「行了，裝什麼刻苦，趕緊把你電腦關了跟我走，有事。」

    霍初宵坐進父親的專車，心裡開心了一點。他還是頭一次和父親一起下班回家……

    望了望窗外的街景，霍初宵一愣。

    「爸，這不是回家的路呀。」

    父親瞥他一眼：「說了有事，聽不懂人話？」

    霍初宵於是一路沉默，沒再吭聲。

    車子在一家飯店門口停下，富麗堂皇的燈光下，門童殷勤上前為父親開門，霍初宵則默默從另一側自行下車。

    「待會兒少說話，別給我丟人。」

    父親不耐煩地囑咐。

    「好的。」

    少說話，這是他最常做的事了。

    樓上包廂，他們進來時已經有人落座了，見父親由侍者領進來，立刻站起身，客氣地寒暄。

    霍初宵跟在身後乖巧地叫人：「季叔，晚上好。」

    被稱作季叔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他，滿意地點點頭：「初宵啊，還是那麼秀氣，怎麼看著比上次見面清瘦了不少？是不是給公司忙裡忙外，累壞啦？」

    「他啊，累什麼累，整天瞎忙……喲，這就是你家那個小兒子吧？」

    霍初宵循著父親的目光，才注意到包廂里還有個人，沒上前迎他們，自顧自靠在窗邊抽著煙，看背影寬肩窄腰，身量頎長，一身迷彩工裝服，腰帶扎得很緊，更顯出身材。盛夏的季節，卻踩著一雙中筒馬丁靴，長袖挽至手肘，隨著吸菸的動作，肌肉線條若隱若現，青筋在陰影下尤為明顯。

    聞聲回頭，一張凌厲銳氣的臉撞入霍初宵眼中。男人皮膚明顯是曬出來的小麥色，接近一米九的個子，頂著一頭利落的板寸，霍初宵從沒見過有人留著這種髮型還能英俊逼人。他眼梢眉尾都帶著桀驁的氣質，看著就不好招惹，卻又難以讓人忽視。

    「宗明，看看你像什麼樣子，過來叫人！」

    「沒事，大小伙子，性子硬一點是好事。」

    「嗨，你可別誇他了，你是不知道這小子的臭脾氣，在部隊裡都是混世魔王……」季叔話說一半，似是想到什麼，又話鋒一轉，「不過這小子有一點好，吃軟不吃硬，初宵要是……」

    父親給他一個手勢，示意等等再談。

    季叔看看季宗明，再看看霍初宵，沒說話，樂呵地拉著霍父坐下飲茶，並對自己兒子道：「站著幹什麼？把煙掐了，和人家說說話。」

    等到季宗明邁著輕慢懶散的步子朝自己走來，霍初宵才後知後覺：那個「人家」，原來是我啊。

    季叔和父親有意讓兩人獨處，頭碰頭不知聊著什麼。季宗明沖他們看一眼，滿是輕蔑。再回頭打量霍初宵，見他這副怯怯的樣子，冷哼一聲，一開口就拋出個驚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