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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4:37:27 作者: 十萬橙
    他拿起了另一把剪刀,垂下眼, 開始給這幾枝花剪去多餘的枝葉。

    一時之間, 寂靜的走廊里只有「咔嚓」,「咔嚓」, 清脆的剪刀聲。

    蘇藍沒有反應過來。

    雨下得這麼大的天, 他為什麼要半夜出去……

    摘花?

    他動作的時候,蘇藍甚至看見, 他喪服的袖口滑落一截,露出凝白的手臂,一兩道被不小心劃傷的血痕刺眼至極。

    他卻絲毫沒有在乎受傷的傷,他安安靜靜地修剪著, 動作近乎虔誠。

    她跟在鍾予後面往屋內有亮光的地方走去。

    走進客廳, 看到他將剛剛修剪完的花插入茶几上的花瓶的時候,蘇藍才微微怔神。

    鍾予的動作很認真, 他跪坐在茶几下的軟毯上,細緻地用手整理新鮮的花的每一片枝葉,調整它的每一個角度,他還有一瓶小小的噴壺,他慢慢地轉動花瓶,時不時會拿起來輕輕地噴兩下。

    被他整理完的花立在白瓷的花瓶里。

    花朵含苞待放,像是在等待幾個小時之後,它就會展露花瓣,將最艷麗的美綻放給它想展示的人。

    蘇藍怔怔地看著。

    她想起她早上回來,或者早上起來時,走進家裡就能看見的茶几上的鮮花。

    她有一次說了,「真好看啊。」

    於是花瓶里的花就永遠燦爛地開著。

    為她開著。

    蘇藍還有什麼不明白呢。

    原來跟她在一起的日子裡,鍾予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她記憶里桌上永遠盛開的花,雨天時的薑湯,深夜時的暖粥,數不清閒暇時間的水果和熱茶,家裡永遠有她喜歡味道的薰香……

    書房的書櫃裡填滿了她能用到的書籍和資料,牆紙用的是她喜歡的淺暖色,地上鋪著的是她最喜歡的羊毛絨毯……

    她隨口說過一句喜歡,下一次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全部換了。

    離她不遠處,鍾予收拾好了花,他身上浸濕的雨水還濕淋淋地還在滴著水珠,帶著夜裡的潮氣,落在地毯上。

    他站起身,離開向樓上走去。

    蘇藍沒有動。

    她留在原地,低頭看著被他擺放在茶几中央,正靜謐含著苞的花。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地做著這一切的鐘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她想起有一次下雨的晚上,她提前發了消息說想要回家,路上卻因為堵車,把到家的時候生生推遲到了凌晨。

    她穿過長長亮著橘色的燈的花園小徑狼狽地走回到家門口的時候,就看見鍾予撐著傘,站在門廊下等她。

    黑傘和細亮的雨線,他撐著傘,站在黃昏的光里,就那樣怔忪地看著她。

    他在等她。

    他說:「還想吃東西麼。」

    她說:「嗯」。

    鍾予就點了頭。

    他垂下眼睫,安靜說:「好。」

    然後她就在凌晨兩點的夜裡,吃上了剛做好的熱粥。

    現在的蘇藍想起來,如果那個時候那天的她沒有回家,鍾予……真的會一直等她麼?

    ……會的吧。

    蘇藍忽然感覺到迷惘。

    對於鍾予喜歡她這件事情,像是珠子串成線,一點連著一點,在她記憶里的無數細節,都在清晰地告訴她這一個結論。

    就像那個雨夜,他撐著傘,在家門口等她一樣。

    她跟鍾予相處過的每一天。

    都是他全心全意,認認真真,向愛的人伸出手的日子。

    ……

    站在原地不知道多久,蘇藍突然聽到樓上傳來一聲響動。

    「啪」地一聲,像是什麼破碎,清脆的聲音濺落在地板上,打碎了夜裡的寂靜。

    「……鍾予?」

    蘇藍下意識心一跳。

    想起他被雨淋濕,蒼白的臉。

    她邁開腿,邁著大步快速奔上樓。

    -

    鍾予站在浴室的鏡子前。

    浴缸里的水正在放著,滾動的汩汩流水聲,帶著氤氳的霧氣,蒸騰在房間內。

    鍾予怔忪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渾身都被打濕,頭髮也被打濕,臉也被打濕。

    霧氣蔓延上鏡面,他只能隱約看到一個輪廓。

    他渾身都在滴水。

    眼淚也被雨水打濕,冰涼和滾燙混在一起,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分不清楚了。

    身上的黑色喪服,被雨水浸透,貼在身上,更顯得露出來的皮膚蒼白得透明,透著涼意。

    他鬆開喪服的系帶,交領微微地散落,他側過身的時候,看見了自己肩膀的那一道隱約的咬痕。

    鍾予伸出手,抹開了鏡子上附著的霧氣,對著鏡子看它。

    他摸上那一道痕跡。

    那是她留下的痕跡。

    他閉上眼又睜開,淚水又流了下來。

    鍾予伏在台子上,摸著咬痕,哭著嗚咽。

    哭得快要暈眩的時候,鍾予又混沌地想起那個晚上。

    他們從來沒有過那麼親密,他迷茫時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思維都在迷亂,身體又疼又快樂,痙攣而熱烈地劇烈顫抖,巔峰的時候她笑著親吻他。

    「你這時的表情,真漂亮。」她說。

    然後他閉著眼,濕紅的眼尾就落下了淚。

    浴缸里正在放的水還在汩汩流淌。

    鍾予站在鏡子前,側臉抵在鏡面上,他的呼吸微弱,又逐漸急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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