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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4:37:27 作者: 十萬橙
    空曠的走廊里,這句緩緩吐出的話帶著回音,很輕,很重地迴蕩。

    提到姐姐的死,蘇梓心都要破碎掉。

    他看著鍾予離開的背影,聲音放輕,卻一字一句:

    「你哭過麼?」

    「你傷心過麼?」

    「你有哪怕一點點對她的留念嗎?」

    問得很慢,少年笑起來,眼淚都流過嘴角,鹹的發苦。

    「如果你有一點點對她的留念,你都不至於能夠這麼精緻地出現在別人面前。」

    「你怎麼做到的,鍾予?」

    「你怎麼這麼平靜,你還是人嗎?」

    「你真的一點不難過嗎?」

    少年的問話噙著悲傷,淚水啪嗒啪嗒順著他的下巴往下落。

    「你要是真的不喜歡姐姐也就算了……」

    「姐姐喝醉的那天晚上,你讓司機送我回去的那天,……我看見了。」

    「我沒有走,我看見了。」

    「我知道你跟姐姐睡了。」

    鍾予停下了腳步。

    走廊里聽不見雨聲,但屋外的雨仿佛落了進來。

    驟雨連密,將所有人淋濕澆透,無一例外。

    鍾予的手都冰涼。

    「你是喜歡姐姐的吧。」

    蘇梓的聲音哽咽又輕,「可是我不明白,你又憑什麼?」

    「你跟姐姐,不都各自有情人麼?那你為什麼還要跟姐姐睡?」

    「你都有了情人,為什麼還要勾引姐姐?」

    「你憑什麼又要別人,又還要姐姐?你就這麼濫情放蕩,既要又要嗎?」

    「你把姐姐當什麼?」

    少年眼淚掉著,身體都在抖,

    「你知道嗎?我最怕的就是姐姐記起這件事情,我怕她會對你產生感情。但我又怕姐姐不記得這件事情,她就不知道你都幹了什麼,是個什麼樣的人。」

    「現在好了,我不用擔心了。」

    少年哭得調子都在發顫,

    「我現在再也不用擔心了。」

    ……

    鍾予走出蘇家大門的時候,手指都在抖。

    他不得不用另一隻手捏上這隻手的手腕,才能遏制住那種從心底湧出來的鈍痛感。

    ……很快。

    很快就好了。

    鍾予迷茫地斂下眼睫。

    長睫在臉上灑下一層陰翳。

    不遠了。

    等候在門口的侍者上前,恭敬地為少爺撐開傘。

    黑傘傘沿很寬,劈開雨簾,黑影蓋過天光,將鍾予的身影都籠罩在濃重的陰影之下。

    鍾予感覺自己下台階的腳步都在虛浮。

    他想要找什麼東西扶一下。

    但他知道,他沒有辦法。

    一旦有了支力點,支撐他的東西就會慢慢崩潰。

    他得自己來。

    很快了。

    再支撐一會兒就好了。

    濃烈的痛感無時無刻撞擊著心臟,幾乎要將它震碎,他卻不得不把它們都壓抑下去。

    勉強地,用力地。

    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下去。

    鍾予又踏下一級台階。

    沒關係。

    很快了。

    很快了。

    還有幾天就好了。

    很快這些痛苦都會過去。

    鍾予邁下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發現蘇梓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追出來,大步越過了他,在台階下方等他。

    少年被傾盆的大雨淋濕,雨水滲進他的領口,髮絲貼在臉上,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蘇梓就這樣站在雨里等他。

    他並不在意渾身濕透。

    少年聲音很輕。

    「鍾予,你剛剛來的時候,見到了舒律師麼?」

    黑傘之下,鍾予勉強抬眼看他。

    蘇梓問:「你知道他是來家裡做什麼的麼?」

    「他來告訴我們,姐姐的遺囑。」

    鍾予怔然。

    沒有等他回答,濕透了的少年臉上露出了一個慘白的笑容。

    摻雜幾絲惡意,像是報復。

    「這個遺囑,說起來……也跟你有關。」

    「鍾予,你想知道嗎?」

    而他接下來的話,幾乎讓鍾予的血液一瞬間凝結成冰。

    ……

    鍾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坐上的車。

    他的視線幾乎模糊,意識開始不清醒,腳下的路都在踉蹌。

    他好像踩在沼澤里,每一步都是深陷,有手從泥地里拽人褲腳,將路過的所有生物都拉入深淵。

    侍者為他拉開車門。

    黑色的大傘被合攏收起。

    天光與車內昏暗的交錯。

    車門合上。

    昏暗。

    視線昏暗。

    車又開動。

    鍾予頭靠在車窗的玻璃上。

    玻璃沁著雨水帶來的涼意,卻沒有辦法將他喚醒。

    氣管都在燒。

    眼眶都燙得厲害。

    額上沁出的晶亮薄汗將烏黑的髮絲濡濕。

    染上的氤氳紅色瀰漫了眼下。

    身體好燙,燒灼地他都快無知覺。

    鍾予半睜著眼。

    他卻不知道自己在看著什麼了。

    一片模糊。

    他耳邊只有少年的話。

    一字一句。

    少年帶著奇異蒼白的笑,一個字一個字吐出,說給他聽。

    他說,「鍾予,你知道姐姐的遺囑是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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