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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56:56 作者: 青花燃
    東面廂房與木廊已經徹底沒了影子,毀得比當初的大木台還要更加乾淨。

    「板鴨崽,有出息啊!」

    寧青青思忖片刻,來到大木台,探出菌絲,爬向辟邪洞。

    萬妖之王正在睡覺,兩條又圓又肥的後腿趴在身側,活脫脫就是一隻新鮮出爐的大板鴨。

    呼嚕聲震天響,圓圓的黑鼻頭一皺一皺,帶著臉上的白絨毛也皺了起來,像個小老頭。

    菌絲探過去,捲住它的耳朵尖。

    支棱的耳尖怕癢,撲棱撲棱甩了幾下,它哼哼唧唧發出不滿的聲音:「啊呋!」

    「板鴨崽!」寧青青虛偽無比地問,「謝無妄又殺了一隻大妖獸,你是不是很難過呀?我來陪你啦。」

    板鴨崽毫不設防,老老實實地告訴她:「俺不難過,因為那個雕早就不聽俺使喚咧!」

    「是——嘛?!」義憤填膺的蘑菇與它站在同一戰線:「膽敢忤逆萬妖之王,死得好,死得活該!」

    板鴨崽感動極了:「嗚嗚竹葉青你就是俺最好的朋友……只有你最理解俺了……」

    寧青青一邊虛情假意地安慰它,一邊把菌絲凝成了九齒大釘耙,瘋狂給它篦毛。

    「板鴨崽啊,」她嘆息,「你知道嗎?其實我會治病。」

    「啊呋?」凶獸重新打起了呼嚕,明顯不感興趣。

    「你是萬妖之王哎!」寧青青毫無節操地拐騙幼崽,「它們不聽大王的話,這就是病,得治!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所以無論有多少艱難險阻,我都一定會拼盡全力幫你治好它們,讓它們都變成最乖的崽!」

    「啊啊啊啊?!這都可以?」板鴨崽差點兒又把自己給吼醒了,「竹葉青俺愛你——」

    寧青青趕緊摁著頭,把它的大腦袋摁回了前爪上。

    她嘀嘀咕咕給它灌輸了一大通醫者仁心的道理,哄得這幼崽一愣一愣,對她無比敬佩。

    聊至酣暢時,寧青青忽然想到了一件很不對勁的事情。

    「板鴨崽啊。」她謹慎地問,「那隻不聽話的雕死了,你不是不難過嗎?」

    「俺不難過呀!」

    「不難過你為什麼要噴火?」

    「唵?」板鴨崽立刻甩了甩耳朵,「俺都在睡覺,啥時候噴火啦!」

    「沒有嗎?」

    「沒!有——」絨毛震聲,「俺都好久好久沒噴過火咧!」

    寧青青若有所思。

    片刻後,她告別了板鴨崽,慢吞吞地把菌絲收了回去。

    睜眼,恰好看到謝無妄頎長的身影走過側廊,向著大木台行來。

    寧蘑菇抿住了唇,眸光漸漸變得複雜。

    所以東面的廂房和木廊,並不是板鴨崽毀掉的。

    還能是誰呢?

    「阿青,來。」謝無妄站在側廊的門洞下,一副玉樹臨風的溫潤模樣。

    她隨他走進正屋。

    謝無妄走到窗榻下,挽起廣袖,慢條斯理地磨墨。

    他隨口道:「夫人,我寫和離書了?」

    許久不曾聽他叫她『夫人』,寧青青不禁怔了一怔。

    他懶洋洋地側眸:「一日未和離,你一日還得喚我夫君。」

    不等她開口,他輕笑著轉了回去,一點一點將硯中的金墨磨得濃釅香潤。

    他眉梢微挑:「知你不願,不勉強。」

    她的視線落到他的身上。

    寬闊的肩,直挺的背。

    「我來寫吧。」她輕聲道,「你都沒見過我的字。」

    三百年了,他對她的了解只局限於床榻,其他的,當真是少得可憐。

    事已至此,她倒也沒什麼怨氣,微酸的漣漪一晃而過,再無蹤影。

    人啊,只有對著自己人,才會委屈,才會撒嬌。面對外人的時候總是格外寬容的。

    她與他都要和離了,再去計較過往雲煙,那就是真矯情。

    謝無妄緩緩擱下了手中的筆硯。

    他轉過身,清冷沉邃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我見過。」他道。

    她微微歪了腦袋,露出沉吟的神色:「……嗯?」

    「你的字,我見過。」謝無妄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好聽,「見過不少。」

    寧青青睜大了眼睛:「?」

    她絞盡蘑菇汁地思索一番之後,非常篤定自己絕對沒有在謝無妄面前寫過字,畢竟……

    他輕輕笑了笑。

    半晌,他用最一本正經的語氣說道:「我以為阿青會藏一輩子……一輩子不叫我看見那狗刨一般的字。」

    寧青青:「!」

    他挑眉,精緻唇角扯出一個極壞的弧度:「阿青當真體貼,生怕我對著和離書垂淚,於是親自動筆,讓我知難而退。」

    寧青青:「……」

    第87章 解契離籍

    憤怒的寧蘑菇奪過了謝無妄手中的筆。

    他勾著壞笑,懶散倚著窗榻,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像個風華絕代的矜貴公子。

    好像對即將和離的事情渾然不在意。

    寧青青的呼吸卻是微微一滯。她是一隻很敏銳的蘑菇,手指握住筆桿,立刻便發現玉梨木筆上全無溫度。

    後知後覺地想起,方才指尖曾從他的手背上方掠過,距離極近,像是拂過了一塊冷玉。

    永遠炙熱滾燙的極火道體,竟是冰涼的。

    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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