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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56:56 作者: 青花燃
    微笑。

    *

    謝無妄順著白玉山道一掠而下,踏入玉梨苑。

    在這個庭院中,他從來不會釋放神念來探她。

    因為他知道,她總會乖乖地待在某一處等著他。

    陰天,她喜歡躺在長廊的條椅上看雨落下來。太陽好的話,她便會在屋後的大木台上曬太陽,像一隻懶洋洋的貓。

    偶爾她會抱著玉梨木大掃帚,在走廊上掃來掃去,其實早已神遊天外,臉上掛著傻乎乎的笑容。

    若是回來得巧,還能撞到她泡在靈池中,接下來自不必說。

    要修煉的時候,她便會待在東西廂某一間冷清房屋裡面,她雖然沒說過理由,但他早已看透了那點小心思——他不喜歡在那幾處寵她,她在那裡比較容易靜下心來。

    他淡笑著,視線漫不經心地掃向距離院門最近的廊椅。

    他記起那一日,她從廊椅上驀地起身,明明還生著氣,卻又按捺不住彎起眉眼迎上來的樣子。她往他身後看時,他的心緒曾有過片刻波動,倒也不是後悔帶了那個女人回來,只是有些可惜她臉上那抹靈動的愉悅。

    眸光掠過長廊,不見她的身影。

    東廂她必不會去,她介意有別的女人住過。

    他隨意推開西廂門看了看,然後走向靈池。

    她不在靈池,大木台也不在。

    在正屋。

    他輕笑出聲,唇角漫不經心地挑起。

    都已歇了十日,竟還是下不來榻麼?

    踏過木檻,便看見了地上的碎土。

    他微愕,蹙眉。她總會把屋子打理得乾淨整潔,從來不曾這般邋遢過。

    這是還在鬧脾氣?未免太過任性。

    他沉下眉眼,步入臥房。

    只見玉盆碎在地上,榻前全是散土,土層上清清楚楚地殘留著一個女子用盡全力掙扎過的痕跡,從床榻邊上,靜靜地拖向室外,絕望得觸目驚心。

    他掃一眼,便還原出了那一幕——她從床榻上跌下來,在地上折騰。那幾根曾抓撓過他肩臂的纖柔手指,綿軟無力地抓握地上的土……求助無門。

    有一瞬間,謝無妄身上的氣息盡數消失。

    旋即,恐怖的低沉威壓漫向四方。

    眸底湧起狂暴戾氣之時,他已倒掠出正屋,循著地面細微的尾跡追了過去。

    越過長廊,目光頓住。

    她的頭顱。

    小臉慘白,雙眸緊閉,花瓣般的唇微微開啟,長發如海藻一般散開。

    只有一顆美麗至極的頭顱,被端端正正地放置在桂花樹後的角落裡。

    「轟——」

    殺意沖天,庭院結界震碎成萬千光粒。

    第21章 自作多情

    結界破碎。

    寧青青被清脆刺耳的巨響震醒。

    她嚇了好大一跳,生長到尺把來長的菌絲『嗖』一下收回了指尖,剛準備把腦袋往土裡縮一縮,便聽到沉重的腳步聲一下一下接近。

    又慢又重地擂擊著地面,卻瞬間就到了面前。

    她還沒回過神,臉蛋忽地被一雙大手給捧住了。

    這雙手上溫度高得出奇,指尖微微有一點顫,力道十分可怕,像是要采蘑菇。

    她趕緊睜開眼睛。

    撞入一雙燃燒著恐怖暗焰的黑眸。

    這個正在采蘑菇的男人,神色平靜卻有種說不出的猙獰,身上聚滿凶煞的殺氣,凝成實質,陰得快要滴水了。

    采個蘑菇需要這麼大陣仗嗎?

    寧青青震驚地眨了眨眼睛,正要瑟瑟發抖以示尊敬,忽然發現眼前這個男人生得漂亮極了,就算以高等生物最挑剔的眼光來看,他的長相仍然毫無瑕疵,而且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就像是看慣了一般,頗為順眼。

    她是一隻愛美的蘑菇,發現好看的東西,忍不住便多看兩眼。

    不過她的視線立刻被他身後巨大的煙花吸引住了——

    只見院子上方的天空整個都在破碎,化成萬千細細小小的琉璃碎屑,折射出無數燦爛晃眼的光芒。星星點點的光雨正在緩緩灑落向四周,像一場炫麗溫柔的流星雨。

    蘑菇匱乏的言語實在難以形容這一幕究竟有多麼好看。

    「哇喔。」她忘記了自己的處境,發出真誠的驚嘆聲。

    謝無妄的目光逐漸茫然:「?」

    方才,他以為她被斬首,驚怒之下,忘了釋放神念來探。

    此刻忽然見她睜眼,饒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道君,也不禁微微一怔,腦海空白了片刻。

    他盯著她,一時忘了言語。

    只見她那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中映著璀璨的破碎結界光芒,神色單純而好奇。

    一幅早已忘卻多年的畫面忽然清晰地浮入他的腦海。

    他第一次看見她時,她蹲在樹梢,把一枚枚小炸火點燃,扔到專心修煉的煌雲宗修士面前,驚得他們雞飛狗跳。

    她幹著壞事,笑得卻比任何人都要天真燦爛。

    當時他忽然便生起了一個念頭,想看看這個壞東西哭起來是什麼模樣。

    像他這樣走到世間巔峰的人是絕對不會委屈自己的,既然起心動念,便會順意而為。於是在她翻牆逃跑時,他故意接住了她,輕而易舉地俘獲了她的心。

    後來他如願讓她哭了一次又一次。有時是愉悅的哭,有時是難過的哭。當然,她的愉悅悉數來自他的寵幸,而她的難過,儘是源於庸人自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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