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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55:34 作者: 玉傾歡
榮安王沉默不語,隨性坐在紅亭里的蒲團上,拈起棋子與殘局對弈。
一旁的侍女走上來,躬身對晏枝道:「回穆夫人,靜妃娘娘在登大稷山時遇到一支流寇,死在流寇的利箭之下,穆夫人昨日從錦繡里回穆府,突然生出去大稷山替即將遠行遊學的穆小少爺祈福的心思,在登山中途也遇此變故,只是穆夫人幸運得多,在侍從竭力護持之下跌落懸崖,性命得以保住,只是在崖底昏迷不醒,被王爺偶然救下,安置在府內醫治。」
她早已熟記這套說辭,念出來時仿佛真實發生過的一樣,每一個細節都讓人信服。
晏枝輕笑:「那王爺可有通知我的家人?」
侍女道:「王爺擔憂穆府內有奸人的眼線,打算等夫人養好傷再將夫人送回穆府,期間消息嚴密防守,以防任何變故。」
「眼線?變故?」晏枝反問,「這是什麼意思?」
侍女語調平靜地道:「流寇並非勢單力薄,背後盤根錯節,有些已經深入大梁官吏之中,自然在各個府邸都有眼線。穆小少爺得承岑先生教誨,被收為關門弟子,自然受到匪寇的關注,穆夫人與穆小少爺情深意篤,須得為了小少爺保重身體,免得成為被拿捏、要挾的把柄。」
晏枝聽出話里的威脅,表情盡失,冷冷地看著亭子裡端坐著的榮安王。
侍女又道:「更何況,穆夫人此時正在崖底昏睡,穆府的人正焦急地尋找穆夫人,王爺並不知穆夫人的去向。」
話已至此,晏枝再聽不明白就是傻子了,榮安王編排出這麼多可笑的藉口,不過是要囚禁她。文人做事,糟粕良多,非要扯出千萬個由頭,一針一線把事事縫補清楚,做個滴水不漏,明面上也能說得過去。
晏枝故意裝作聽不懂她話里的含義,冷聲道:「可是本夫人好端端地站在這兒,方才還和王爺說過話,王爺為何說不知道我的去向?」她稍稍揚起聲音,道,「就當我遇險,王爺將我救下,把我送回穆府,我一定同亭淵說,王爺人美心善,把我安然無恙地送回家。」
侍女交代完「前因後果」,又退了下去,一聲不吭地垂著眉眼。李景華仿佛沒聽見晏枝說什麼,拂袖落子。
晏枝暗自磨牙,心想,自己在李景華的計劃里到底是什麼地位,她身上有什麼可利用的價值,讓李景華編排了這麼多故事。
她想了想,坐在李景華對面,看著面前黑白相間的棋局,乾脆地問:「王爺為何不乾脆殺了我?將罪怨怪在那些匪寇身上,將我的屍體和那些匪寇的屍體一併帶到亭淵面前,豈不更好?」
「穆夫人想試探本王的底線?」李景華頭也不抬,道,「穆夫人放心,本王暫時不會殺你。」
晏枝咬唇道:「暫時不會?」
「是,」李景華毫不避諱,「不代表日後不會,看穆夫人的價值。」
「榮安王不愧是榮安王,」晏枝拈起棋子,與李景華對弈,「光天化日之下,能公然說出這種言辭,真是視我大梁律法於無物。」
「穆夫人不裝了?」李景華帶著笑意問。
晏枝有點生氣,裝孫子試探李景華的目的沒能試探出什麼,還被李景華完全掌握了主動權,她沒那個必要再裝成瘋瘋癲癲什麼都看不懂的樣子,李景華說得對,想要爭取活下去,得讓他看到自己的價值。
跟李景華說話與其他人不同,她要有籌碼。
那麼,她的籌碼在哪兒?晏枝細細思量,她能牽制晏靖安與穆亭淵。
晏枝低頭掃了棋盤一眼,黑子幾乎被白子吞噬殆盡,這盤棋局下到現在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任由黑子垂死掙扎,輸贏也是早晚的事情。晏枝摩挲著指尖黑色的棋子,心想,李景華想要什麼?穆亭淵為他所用?還是拿捏住晏靖安最後的把柄?
她將黑子落在棋盤上,玉石精心打磨而成的棋子發出清脆聲響,李景華微微眯起眼眸,抬頭看向晏枝。
她看似無意下在棋盤上的黑子雖然不能盤活整個棋局,卻能讓黑子得以喘息,讓白子的吞雲氣勢得以遏止,這是很聰明的一步棋,是統攬大局之後下的明智決定。
眼前的女子褪去那層裝模作樣的愚鈍,一雙眼睛透著深諳人心的精明與聰慧,她在短時間內便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立場,不多說任何一句多餘的話,在有所動作前,先試探他的底線和目的,從而走出最合宜的一步。
她的確有活著的價值。
如此一比,洛霞笙真是叫他失望了。
兩人一時沉默,只有棋子輕扣棋盤的聲響,侍女在一旁點上薰香,片刻後,晏枝忽然將手裡的棋子拋入棋盤,雙肘搭在桌沿,撐著臉頰看向李景華。
「沒意思,」晏枝嫌棄地說,「這棋局真沒意思。」
幾回對弈,李景華剛生出了點興趣,冷不丁地被晏枝澆滅,他微微擰眉,問道:「哪裡無趣?」
晏枝眼神清透明亮,看著李景華:「讓我猜猜王爺的目的,我方才一直在想,王爺抓我回來究竟是為了壓迫晏靖安,還是為了拉攏亭淵。左思右想間恍然明白,以王爺的脾性,定是選擇一箭雙鵰。想必是準備找個機會殺了我,用我的死離間晏靖安與穆亭淵。」
「哦?」李景華饒有興致地問,「說下去。」
晏枝輕笑:「無非是晏靖安對我落難袖手旁觀,王爺仁義,出手救下我。昨日晏靖安怕是在大稷山上吧?他府里那個秋道長便是大稷山上哪個道觀里出來的,若是亭淵知悉這些事情,肯定恨之入骨,自然對王爺親近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