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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54:29 作者: 公子歡喜
    我能不擔心嗎?耗子覺得頭暈得更厲害了。

    小白是個厚道人,做事仔細的男人在電話里反覆交代了各種症狀應該對應的藥物,最後衷心祝福:「你也沒到三十吧?怎麼虛成這樣了?游泳游得太猛了吧,哈哈……」

    「你等著……」耗子反唇相譏,話還沒出口,咳嗽咳得兩眼掉淚。小白以勝利者的姿態收線關機。

    「還是去醫院吧,你額頭燙得很厲害。」阿綠焦慮地不停用手在他和自己的額頭間來回摩挲。

    「不要。」耗子不假思索地拒絕。

    生病的男人像最胡攪蠻纏的小孩,任憑阿綠好說歹說,都是一臉死樣地躺在沙發上不肯挪動。

    「不上醫院怎麼行?不去的話,這個……」阿綠詞窮了,焦灼著一雙眼百般為難。

    耗子恍恍惚惚地看著他,瑩白的燈光照出他額頭上密密麻麻的細汗,小笨蛋皺著眉,嘴微微嘟著,不滿又無奈。抵抗著一重重捲來的困意,耗子慢慢咧開嘴:「阿綠。」

    「嗯?」他說得太輕,他趕忙靠過來,把耳朵湊到他嘴邊。

    帶著熱意的呼吸噴上他的臉頰,耗子有趣地看著他的耳廓慢慢暈出幾分血色,而後整個變成了火紅:「阿綠……」

    「什麼?」阿綠聽不清,把臉貼得更近。

    耗子的眼皮抬不起來了,腦袋裡「嗡嗡」響成一片。頭顱止不住下點,嘴唇微張,正點上他泛著紅霞的臉。

    阿綠一動不敢動。過了半晌慢慢回眼,耗子歪著頭,徹底陷進睡夢裡。

    第八章

    熬一碗滾燙的大米粥,盛進碗裡,吹到溫度剛好,阿綠把耗子搖醒,餵進幾口,耗子垂著腦袋又要睡。趕緊手忙腳亂地把從柜子深處翻出來的藥灌進他嘴裡。

    吃了藥,耗子徹底安靜了。睡著的耗子很乖,不吵不鬧不刻薄,眉毛舒展著,小扇子一樣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she出一圈淡淡的陰影。他一聲不吭地靠在阿綠肩頭,呼吸灼熱而綿長,不經意吹紅了阿綠的臉。

    「重死了。」故意推開他的頭,使出吃奶的勁把他扔上床,阿綠站在床邊,揉著肩膀悄聲抱怨。

    打小被他變著法嘲笑又笨又慢,小跟班杜青律對運動健將周天昊從來只有含著手指頭羨慕嫉妒恨的份。想不到啊想不到,原來號稱拜過師學過藝輕功練過水上漂的人,照樣也是死沉死沉的。

    滿肚子耗子用在他身上的形容詞走馬燈似地在喉嚨里滾,阿綠看著耗子毫不設防的臉,咽了咽口水,怯怯地後退半步,小心翼翼地開口:「像豬一樣。」聲音低到幾乎沒有。

    躺在床上的大爺顯然聽不見,扭一扭腰,咂咂嘴,愜意地翻個身繼續睡。帥氣漂亮的臉正衝著阿綠這邊,上揚的嘴角怎麼看怎麼得意。胡亂扯過被子蒙頭蓋臉給他裹上,阿綠揪著被角,深刻地反省自己的天真。這樣的鬼話也會信,還一信好多年,信得堅定不移,矢志不渝。做人做到這地步,說失敗,失敗都會哭。

    耗子天生是個騙子。阿綠小時候常用新鉛筆、新橡皮、新玩具換他手裡的仙丹、神藥、大力丸。耗子天賦異稟,上學路上走著走著就有各種神仙妖怪哭著喊著給他送禮。小阿綠咬著手指頭瞪大眼睛聽,好命的耗子真大方,只挑了一根新鉛筆,就把神仙送的仙丹給了阿綠:「不用謝我,好東西要跟朋友一起分享。」

    可惜,無論什麼寶貝,一到了阿綠手裡就成了糖粒、米糰、麵粉疙瘩。這時候,耗子就搖著頭煞有介事地惋惜:「仙緣果然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有一次更過分,剛買了不到三天的新筆盒換來一顆裝在精緻的小盒子裡的「萬靈藥」。耗子神秘兮兮地,怎麼也不肯打開:「機緣還沒到,見了光就不靈了。」

    阿綠被這份隆重唬住了,一絲不苟地遵照耗子的指令,足足等了三十三天才抖著手,心情激動地打開。小小的盒子裡,一粒質地粗糙的石子靜靜地躺著,樸實無華,默默無語。

    長大以後,耗子三天兩頭生病,血癌、腦瘤、黑死病……但凡名稱恐怖的病都愛找他。放學後,耗子有氣無力地趴在課桌上,對阿綠欲言又止:「醫生說,我只有最後三個月生命了。阿綠,以前是我對不起你。但是,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阿綠,能認識你真好。」

    他沒說完,阿綠「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淚,小臉哭得通紅通紅:「你別這樣,我原諒你。有什麼事,你告訴我,我一定幫你。」

    奄奄一息地人立刻容光煥發:「那你幫我把這個星期的值日做了吧。」

    事到如今,重病纏身的耗子依然活蹦亂跳,絲毫看不到一點不健康的影子。阿綠由此悟到了人生第一個道理:禍害遺千年。修煉到耗子這個境界的,誰死了他都死不了。

    「鬼話連篇。」扁著嘴,不甘心地戳他露在被子外的臉。

    耗子只是微微皺了皺眉,嘴角陷得更深,不知道又夢到了什麼好東西。八成又是怎麼欺負自己的。阿綠憤憤地想。

    端端跟阿綠說起過她媽媽,是信佛的。四季朝拜,長年茹素。碰上街邊化緣的尼姑,明知是假的,也會毫不猶豫掏錢。阿綠捫心自問,以自己信耗子的虔誠,離端端媽媽也不遠了。

    「誰讓你又會說話又討人喜歡。」不甘願地再往他好看的面孔上戳一下,阿綠喃喃自語。

    能不討人喜歡麼?臉長得俊嘴又甜。成天叔叔長姐姐好,誰見了他不給個笑臉?連學校里的老師都止不住要偏心,批評他的時候都是輕聲細語一半嚴肅一半關愛的。哪像對阿綠,一聲「杜青律」的高喝,足夠讓膽小的阿綠嚇破膽。

    趴在床邊沒頭沒腦地想了一陣,夜已經深了,窗里窗外一片寂靜,連樓下路人偶爾放重的腳步聲都顯得突兀響亮。退燒藥的藥效應該發作了,被阿綠埋在被子裡的男人睡得深沉。探手往他額頭上摸了摸,還有點燒。阿綠認命地嘆了口氣,打開柜子,從裡面翻出一套被褥,鋪在耗子的床腳邊。

    折騰了大半夜,粒米未進。剛躺下小半會兒,肚子裡翻江倒海,餓得「咕咕」叫。阿綠想起來鍋子裡還剩了點粥,索性摸索著爬起來。眼睛順勢往後瞟一眼,「媽呀」一聲慘叫,阿綠腿一軟,又跌回了地上。

    樓下的路燈從窗簾fèng里透進一線昏黃的微光,混合著室內朦朧的光影。床上的耗子醒了,正面無表情地靠著床頭,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地上的阿綠。

    阿綠嚇得面無人色:「你……你……你……」

    耗子「哧----」一聲輕笑:「多大了?還這麼膽小。」

    「誰、誰膽小了?」哆嗦著回嘴,阿綠扶著牆根站起來,腿肚子還有些不聽使喚。

    耗子卻不急著開口,眼神深深的,始終盯著阿綠的臉。

    小笨蛋受不了這樣的注視,從小耗子一這麼看他,他就結巴:「你、你干、幹什麼?」

    耗子無辜地說:「不幹什麼,看看你。」

    阿綠的臉就不爭氣地燒起來了:「看我幹什麼?我又沒你好看。」

    他的背緊緊貼著牆,紅得異樣的臉拼命往家具的陰影里縮,笨拙地想要躲閃耗子的視線。耗子又緊緊看了他一陣,誇張地呼了一口氣:「別躲了,我燒還沒退,沒吃你的力氣。」

    小笨蛋這才將信將疑地轉過臉,水汪汪的眼裡一半猜疑一半畏怯:「我沒躲。」

    耗子聞言,「唰----」一下瞪起眼,「唰----」一下,阿綠又貓進了牆角里:「我真的沒躲。」

    燈影顫動,光影斑駁,他蜷著頭立在角落裡,烏黑如墨的眼瞳泛著水光怯生生望過來。滿眼都是他半張的唇,剛退下的燒氣勢洶洶捲土重來,頭腦昏沉眼皮打架,耗子狼狽地扭開臉:「沒躲也不許再說話,睡覺!」

    「可是……」阿綠還想說。

    「嗯?」耗子板著臉,沒有半點笑意的表情在昏暗的室內尤其滲得慌。

    阿綠不敢再說了,捂著肚子輕手輕腳地躺下。

    「起來,去吃飯。」人還沒坐下,他卻又開口。

    「啊?」手裡抓著被子,阿綠滿臉訝異。

    「咕咕咕……」又一串雷鳴,阿綠不好意思了,埋著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床上的耗子煩躁地翻了個身:「快去,你吵得我睡不著。老子明天還得上班。」

    生怕再吵到他,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阿綠轉頭再往裡望,耗子從頭到腳裹著被子,活像一隻大蠶繭,埋得連頭都看不見。

    這個耗子……感慨油然而生。莫名地,手掌慢慢摸上臉,緩緩摩挲,阿綠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掌心觸及的地方,恰好是他方才撞到的位置。

    怎麼就信了呢?信了這個一口謊話的騙子。還信得那麼理所當然,八成是被灌了迷魂湯了,絕對的。

    重寫病發作,始終不滿意第八章的下半章,於是還是重寫吧……囧

    第八章2.0

    熬一碗滾燙的大米粥,盛進碗裡,吹到溫度剛好,阿綠把耗子搖醒,餵進幾口,耗子垂著腦袋又要睡。趕緊手忙腳亂地把從柜子深處翻出來的藥灌進他嘴裡。

    吃了藥,耗子徹底安靜了。睡著的耗子很乖,不吵不鬧不刻薄,眉毛舒展著,小扇子一樣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she出一圈淡淡的陰影。他一聲不吭地靠在阿綠肩頭,呼吸灼熱而綿長,不經意吹紅了阿綠的臉。

    「重死了。」故意推開他的頭,使出吃奶的勁把他扔上床,阿綠站在床邊,揉著肩膀悄聲抱怨。

    打小被他變著法嘲笑又笨又慢,小跟班杜青律對運動健將周天昊從來只有含著手指頭羨慕嫉妒恨的份。想不到啊想不到,原來號稱拜過師學過藝輕功練過水上漂的人,照樣也是死沉死沉的。

    滿肚子耗子用在他身上的形容詞走馬燈似地在喉嚨里滾,阿綠看著耗子毫不設防的臉,咽了咽口水,怯怯地後退半步,小心翼翼地開口:「像豬一樣。」聲音低到幾乎沒有。

    躺在床上的大爺顯然聽不見,扭一扭腰,咂咂嘴,愜意地翻個身繼續睡。帥氣漂亮的臉正衝著阿綠這邊,上揚的嘴角怎麼看怎麼得意。胡亂扯過被子蒙頭蓋臉給他裹上,阿綠揪著被角,深刻地反省自己的天真。怎麼就信了呢?信了這個一口謊話的騙子,還一信好多年,信得堅定不移,矢志不渝。做人做到這地步,說失敗,失敗都會哭。八成是被灌了迷魂湯了,絕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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