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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48:48 作者: 西瓜珍寶珠
這一碗粥吃得荊方鼻尖都冒出了細汗,小雜役算了算他這一日吃過的東西,晨起的半個餅子,午膳湯麵只吃了幾口,還得是這一口粥水落胃才熨帖。
「先生,要不我每天早上給您買粥去?軍里伙夫手藝糙,餅子您又吃不慣。」
荊方搖了搖頭,道:「不要太點眼。餅子這些年我難道吃得少?只是這幾日牙疼,有些嚼不動,明日掰成小塊在茶水裡泡軟些也就能吃了。」
他又關切的問:「可多給了些銀子?他們養著兩個孩子,耗用大。」
「給了,每回都多給的。」小雜役想了想,道:「那兩口子想請您給謀算謀算,瞧瞧能給他那倆孩子尋條好路子不。」
「我也好些日子沒見那兩個孩子了,長得怎麼樣?」
「男孩躥個子呢,倒不是那上躥下跳的野猴子,瞧著穩重。女孩,嗯,生得愈發文雅秀氣,瞧著,不像咱們這地界養出來的人。」
小雜役也在軍中那麼多年,什麼污糟的事情沒見過?更何況胡娘子自己也受了不少,他知道那兩口的擔心,多半還得擱在女孩身上,斟酌了一下,還是多添了一句。
「女孩若是好,年紀越大越藏不住。」
荊方眉間已生出紋路,不皺也蹙。
男孩的路子好找,若是夫妻二人捨得,他可以尋一個厚道的百夫長慢慢□□著,軍戶日後總離不開這條路子。
可女孩……
小雜役曉得荊方事情多,有些懊惱還帶了沈平的話回來,給他添了許多煩惱,趕緊收拾了碗勺,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先生還是睡吧,明還要去秦大人那議事呢。」
小雜役吹熄了燈,可帳外火把搖動,隱隱有光,荊方合了眼又睜開,瞧著這帳頂上迷迷濛蒙的光暈。
每一夜,他都是在思念中不知不覺的睡去。
無戰事時,秦大人住在陝州城中,荊方始終記得江星闊的話,他不是來改頭換面過好日子的,所以這十餘年來都住在軍帳中。
陝州此地東臨崤山,西面函谷關,南雁嶺,北近黃河,得此處者,便扼住了關中與中原的咽喉之地,故而金人一直虎視眈眈,這兩年更是滋擾頻頻。
荊方夜裡難以安寢,半夢半醒之間,總有那虛妄又真切的金戈鐵馬之聲。
秦大人比不得虞大人那樣嘔心瀝血,文韜武略皆稍遜色幾分,不過為人忠厚勤勉,雖有幾分優柔寡斷,陝州府城在他治下,倒也還算安穩繁華。
南來北往的客商都在陝州歇腳,周邊一帶的能賣上價的好貨齊聚陝州,雖是貴上一些,但客商東奔西跑的,難道不費上幾個路錢?
荊方坐在一匹小毛驢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緩慢行進。
小雜役知道他此時心情最好,瞧瞧他這蒼白瘦削的模樣,還是多在人氣足的地方泡一泡,多沾些煙火氣,不然總覺得,他下一刻就要融化在冬日的暖陽里了。
「哎呀舅舅,咱們要是早些時候來就好了。現如今天寒地凍的,石榴早下市了。」
貨行的台階高,少年郎走路也不安分,兩階並做一階下。
這把嗓子剛脫了稚嫩脆響,已經是沉悶低啞的男聲了,與他撒嬌的語調不大相稱。
不過也能聽出來,這少年定然是被寵著長大的。
陝州的石榴最好,飽滿豐盈,艷麗甜美,籽肥渣少,不過隆冬時節,自然是沒有了。
「回回出來就曉得找各種果子甜嘴吃,就算有石榴,埋在雪罐裡帶回去也失了新鮮,淮月她什麼沒吃過,要你個乾巴的果子吃?她那般好模樣,出身又好,爹升官,娘有財。我偶爾去江府,都能碰見陳家那嫡孫守著她,你要是真有什麼想頭,這趟回去就收心好好讀書,整天上躥下跳的能有什麼出息?」
這聲音和絮絮叨叨的語調無比熟悉,荊方一震,從驢背上跌落下去,正好壓在那少年身上。
「哎呀,阿伯,是這驢崴了腳,還是你發昏了?」
他倒沒生氣,有些好笑的攬著荊方的肩頭把他扶起來。
兩人一對眼,他撓撓頭,不解的看著忽然就紅了眼圈的荊方,道:「跌得很疼嗎?我可給你當墊子了啊,莫訛我!我舅舅在這呢!」
荊方順著他的轉身動作看去,就見多年未見的胡沁正立在他身後,神色複雜。
「樓安,跟掌柜的提貨去。」
胡沁的模樣沒變多少,似乎又長了點個頭,氣質倒是大變,看上去就是個老道精明又不失利落斯文的大商賈。
胡樓安隨著掌柜的去後頭了,荊方的眼睛一直追隨著,直到看不見了才依依不捨的收回來,又笑著看向胡沁,道:「多謝你,將他養育的很好,性子真是像你。」
「性子是像我,只是長得像你。」胡沁冷冷淡淡的說。
荊方想邁步上前,胡沁一瞥眼,他又卑微的退了一步。
其實這麼多年了,胡沁心裡真沒多少怨恨,他來陝州就想過會遇見荊方,不過他也沒特意去尋,明兒他們就要走了,本以為遇不上了,到底是親生父子,有緣分。
「嘉娘,如何?」聲音輕得仿佛自己不值得說起她的名字。
「阿姐住在自己家中,能有什麼不如意?我夫人性子溫柔,與阿姐相處和睦,小女蓮子秉性從阿姐小時候一樣,打小就養在她院裡。阿姐還要幫我兼管帳目,人情往來,忙得很。若不是樓安的樣子越大與你越像,她只怕早將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