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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48:48 作者: 西瓜珍寶珠
岑開致本還強裝冷酷,聽得這一句,驀地轉身對上江星闊的胸膛,忍不住落淚。
她多想阿爹能躺在溫暖柔軟的床上,與子孫們說了遺言,告了不舍再離去,而不是突如其來的被死亡擊倒。
荊方曉得他們夫妻二人即便是殺人也不會起凌虐的心思,此番這樣對自己,說明他是不必死了。
「為什麼?」荊方看著荀海牽來的車馬,有些不解。
「死到底是比活著容易。」江星闊道:「你也別以為自己能更名改姓的有什麼好日子過,我已向虞大人全盤講述你之所為,其心雖正,難恕你行之惡。不過虞大人願意留你一命,你去川陝邊境吧,這輩子不准離一步,不然,亦取你命。」
荊方從棺材裡爬出來,朝江星闊深深一叩首。
岑開致卻冷不丁道:「嘉娘以為你死了,我瞧著她有些傷心,不過日子長久就好了。如今她與胡沁共同執掌胡家,不做你荊方的夫人,又做回胡家的女兒,好不暢快。你當初求娶她就是為了用胡家的生意打掩護,心術不正,待她又是欺瞞偽裝居多,她這小半輩子都叫你耽誤了。」
「是。」荊方顫聲道。
岑開致說得這些,他都承認,就算其他的都不論,只他故意接錯了骨,害得嘉娘跛足這一條,他這輩子都無顏再面對她。
臨安的雪細巧而輕盈,即便積了一夜,也沒不過腳背。馬車悄悄的輾出兩道雪轍,一路往西北去了。
沈平與胡娘子皆在囚車之中,上無頂棚,四面是風,不過在地牢中困了那麼多日,能出來透透氣也好。
劫獄本是死罪,不過那算是個局,胡娘子就同沈平一道罰入了奴籍,原是被流放去了嶺南。
泉九留了一絲憐憫,改筆也是去了川陝,等他們二人到時,虞大人那廂估計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沈平也不至於遭人報復。
兩人啟程時剛過完年,不過還沒出年節,空氣中還都是鞭炮硝煙的餘味。
泉九這幾日歇得好,養得是唇紅齒白,與這囚車裡的蓬頭垢面的胡娘子一比,倒是他更清秀上幾分。
泉九將一個包袱塞了進去,嘆口氣道:「江夫人給你們準備的,路上吃吧。」
說著又吩咐押運的官兵,道:「有個女娘是麻煩點,兄弟幾個照看些,回來請你們吃酒。」
沈平知道他這幾句話能有大用處,連聲的道謝。
泉九卻並不耐煩聽,翻身駕了馬車就要去佑聖觀接瞿青容和瞿夫人回家,晚上幾人說定了,還要去小江府吃飯呢!
一輛藍灰的家常小馬車沒進城門裡,此時的臨安城正熱鬧,人流如織。
左道旁是擔花來賣的老嫗,右站著挑花來簪的女娘。
北門石墩上蹲著捉魚換銀的漁佬,南牆頭下是提魚回家的婦人。
你東來我西往,彼此交錯而過,各有各的生活。
沈平看向胡娘子,就見她緊緊抓著囚車的木杈,眼瞧著嵌在城門口這幅景象,盼著自己能融進去。
怕是不能了。
天色漸暗,群鳥歸林。
泉駒和阿囡,阿娣和文豆正在家門口的道坦上踢毽子。
兩家對門都掛了燈籠,照得這一方亮堂,毽子在空中翻飛落下,看得清清楚楚。
泉駒一腳踢得太重了些,毽子橫飛出去,朝著泉九砸去。
泉九側身一個飛踢,正把毽子踢樹梢上去了,四人眼睜睜瞧著,叫一聲,泉九哈哈大笑,四人只得一齊去搖樹,搖得一身青黃葉,嘻嘻笑鬧著要同去蹭飯。
崔姑一想這幾人是要喝酒的,喝了酒談天說笑,葷素不忌,說得這個臉兒紅,那個趴桌上笑,關起門來是沒什麼,還是莫叫這幾個半懂不懂的孩子聽去了。
江星闊還未歸家,菜大多在灶上,飯廳里只小爐上熱著一鍋赤棗烏雞湯,溫潤的香氣浸在融融暖意之中。
泉九替瞿青容寬了斗篷,趁機在她腮上親上一口,笑道:「主人家倒是遲了。」
說話間,岑開致從小廚房出來,火腿三年蒸老鴨、醃青梅紅燒肉、纏絲香芋、金桔薑絲蜜、酒醉鴨肝、鵪子水晶膾、叉燒鹿脯、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一溜跟在她身後。
岑開致留了一份叫送到隔壁去,崔姑人手有些不夠,開了門叫四人進來端菜,一流水的菜端回院裡去,阿囡叫道:「阿姥、姨,咱們吃吧!」
公孫三娘從房裡出來,瞧著幾人歡天喜地的樣,笑道:「剛給阿姥餵了枸杞粳米粥,我瞧著她還能吃些,把這栗粉糕撇一兩塊叫她吃吧,喝點金桔薑絲蜜甜甜口。阿娣,把湯溫在爐上,我去叫楊松,你們等不及就先吃了吧。」
她從門裡出去,弄堂里恰碰上提了酒回來的江星闊。
馬下,公孫三娘笑道:「大人回來了?」
馬上,江星闊左手一壇梨花白,右手一壇桂花冬釀,韁繩也不牽,反正馬兒早就識路。
圍牆之外飄出來淡淡飯菜香氣叫這冷冬也柔軟,他不禁褪去冷硬,難得心情頗好的道:「何處去?」
「致娘送了好菜來,我叫楊松來吃飯。」
她想著幾個孩子肯定要等他們才吃,便急急小跑起來。
腳步聲與噠噠歸家的馬蹄聲一同響在這平靜寧和的方寸天地之間。
江星闊一腳邁進內院門中,就見到廊下等他的人兒笑了起來,提著裙角拾級而下,他張開雙臂,一把將美人與美酒都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