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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48:48 作者: 西瓜珍寶珠
    「早間的炊飯我喜愛,多吃了些,午膳又有炒冬菇,我就沒怎麼吃那羊湯。」

    這些都是走運躲過一劫的學生,談起這件事情來,還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屋子裡幾個醫官忙來忙去的,在施針祛毒,黃仵作一人蹲在外頭,圍著幾個盛著穢物的木桶打轉。

    江星闊倚在門邊看他抓耳撓腮,忽問:「有何想法,但說無妨。」

    黃仵作道:「也沒什麼想法,就是看他們吐出來的東西,好似是吃肉多的症狀就重些,喝湯多的,您瞧,倒是沒什麼大礙。」

    說著他指了指對面幾個懨頭耷腦,但整體來說無礙的學子。他們正在喝清口的薄荷茶,還有一人去問陳博士,說他們能不能回學捨去。

    江星闊一點即透,立刻看向公廚的廚子,道:「你說羊肉是先鹵後燉,所以才有此濃厚滋味,羊肉要鹵多久。」

    裘大廚戰戰兢兢的道:「我們都是睡前鹵下,直至雞鳴時分再起來煨湯的。滷料,都是撇掉的。」

    「可毒已經進到肉里去了,那三粒蓖麻籽是你們沒撇乾淨留存下的。」江星闊一錘定音,算是終於弄清楚毒源了。

    第59章 窮學子

    下毒的時間生生拉長了一夜, 還是無人監管的一夜,泉九不禁覺得頭疼。

    「有人有人。」陳博士道:「夜裡有些苦讀的學子腹中飢餓,公廚自是有人值夜的。」

    裘大廚睃了手下小學廚一眼,小學廚滾上前來, 結結巴巴的說:「我, 我守著灶, 可, 可也不敢說也眼睛都盯在羊肉上啊。」

    他倒是推脫的乾淨, 江星闊道:「昨夜誰人要過夜宵?這可記得?」

    「記得記得。」小學廚道:「昨夜是尚書家的樓公子,府尹家的周公子和御史中丞家的秦公子遣小廝來要過。」

    他想了想, 道:「哦,對了,還有一位蔡公子也來要過夜宵。」

    江星闊覷了泉九一眼, 泉九會意, 冷笑道:「你前頭恨不能把人家祖宗的官職都添上, 怎麼到了姓蔡的這,就乾巴巴一個蔡公子了?」

    「蔡公子, 蔡公子家沒官位。」小學廚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陳博士問:「哪個蔡公子?蔡助?」

    小學廚點點頭, 陳博士納罕的問:「他怎麼來要夜宵了?」

    「他不能嗎?」江星闊問。

    「哦, 不是, 不是。」陳博士連忙解釋, 「蔡助家中貧寒,但文采出眾,是瑞安府將他推舉進太學的,這一撥就兩個出身平民的學子, 另一個陳雲家中是經商的, 而蔡助家中還有老母幼妹要奉養, 太學給他發的月銀他大半也都托人帶回家中去了。他素來勤儉克己,而夜宵是要另付銀子的,我只是奇怪。」

    「他只要了倆不要錢的饅頭和一壺茶水。」 小學廚輕聲道:「昨夜確也是蔡公子頭一回來。」

    江星闊還沒說話,邊上就有個學生冷哼,道:「是了!蔡助平日吃飯遇上葷腥就狼吞虎咽,風捲殘雲的,今日這羊湯味美,隔十日才上一回桌,他怎麼會錯過!定然是他!素日裡就十分孤僻不合群,想來是窮則生怨,恨起我們來了!」

    泉九將這位義憤填膺的學生上下看了個遍,腦子裡忽冒出周錦錄那廝的模樣,再一瞧這通身的香囊環佩,難不成花枝招展也是家學淵源?

    「周公子雖然有心學你堂兄判案,卻是急躁武斷了些,張口就可拿人下獄了不成?」江星闊涼絲絲的一句,把那幾個呆子都說得閉嘴了。

    窮學子半夜偷偷去要饅頭冷茶不奇怪,誰也不是生來就帶金攜銀,誰都有餓的時候,但奇怪得是,這麼巧去要了夜宵,而第二日又沒吃那羊湯。

    蔡助被請出來問話時還十分困惑,陳博士把事兒說了一半,他便明白為何疑上自己了,少年氣盛,雖是家貧,但鄉人皆厚道,府衙又清廉,推薦他進太學全憑自身才華,故而膝蓋還沒彎過幾回,驟然遭此折辱,一張臉瞬間變紅,氣得渾身在抖。

    「問你一句罷了,就這樣受不住,我還以為能叫瑞安府舉薦到太學來的學,總好過那些靠世蔭的,外頭可有好幾張利嘴,拎個誰來,說話都比陳博士難聽。」

    江星闊一句話,就見那蔡助如被針刺了一般清醒過來,深吸一口氣,人也鎮定許多,他看向陳博士,斬釘截鐵的道:「夫子,我沒有!」

    博士之名是官位,陳博士掌管太學庶務居多,偶也會替因故不能上課的夫子們講經述文,所以學生們不叫他陳博士,也叫陳夫子。

    陳博士看向江星闊,那意思,你跟這位說啊。

    蔡助有些怵江星闊,但還是走上前來,看著江星闊那雙與漢人迥異,又分外深邃的眸子,他張了張口,肚子裡好像就只剩下了真話。

    「我雖不及太學諸位同窗那樣會投胎,卻也明白自己能有今日的境遇,已經是萬里挑一的好運道了。出生時母難而我順遂,手腳俱全,靈台清明,面容端正,想想多少人一出生就沒了向上爬的門路?我雖生在貧家,但卻有個慈悲勤勞的娘親,和睦柔善的四鄰,我啟蒙恩師是個街尾算命的卦師,在外人看來他粗俗卑下,卻是這樣一個人,用盡最後一點人情關係將我推到縣學。」

    蔡助說得滿臉是淚,他胡亂用袖子揩了一把,望向學舍大門,雖掩著,但他知道一定有很多耳朵貼在上頭。

    「太學裡與同窗之間的不睦,於我而言早就不新鮮了,大人以為我在縣學之中就好過嗎?太學裡人人有家世,有身份,其實也是一番桎梏,即便心有不忿,看我不順眼,也不過幾句冷嘲熱諷,或是對我的忽視鄙夷,相比起當年在縣學中同窗作弄我的把戲,實在可以稱得上是溫柔似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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