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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48:48 作者: 西瓜珍寶珠
    臨安二字雖無水,卻又處處有水,雨雪霧露,冬是濕寒,夏是潮熱。

    這攜雨的颱風一來,連廚房的柴火都濕得能發新芽了。阿姥燜一鍋飯的功夫,自己倒差點成了熏雞。

    「咳咳,咳咳,咳。」

    阿囡丟下網兜跑過來,攙著錢阿姥在門檻上坐一坐,錢阿姥說了句什麼,大雨譁然,阿囡沒聽清。

    這小院雖掩去大半咆哮的風,卻也躲不開傾盆而下的雨,看著水波一下一下打在台階上,輕而易舉的攀了上來,阿囡心裡有些惴惴,「阿姥,雨什麼時候停啊?」

    錢阿姥答不上來。

    雞被關在籠里,倒是安靜,只是雞屎摞了一地,臭得厲害。菜畦里的剛冒頭的幾株苗兒都被擇掉了,與其爛在水裡,不如吃了,只是眼下用濕柴燒灶,委實熏嗆。

    還好江星闊昨日來的時候給岑開致帶了些吃的,是從臨安很有名的滷味鋪子,但鋪子離得很遠,在城北碼頭邊上。

    這家的鵝脯做起來繁瑣,先用鹽醃整鵝,再蒸透,浸在滷汁中,吃時澆上紅澄杏醬,所以才有胭脂之名,鵝脯肉嫩而豐,又不及肥腿價貴,每每出鍋,總是最先賣完的。

    岑開致吃得心滿意足,想起江星闊給她鵝脯時仔細解釋自己是被江海雲強拉去迎親,見到施明依身邊幾個僕婦,這才知道原來那日在茶樓里的柳氏原來就是施通判的繼室,施明依就是江海雲的繼室。

    也許是美食當前,又或許是天災正臨,岑開致心裡並沒太多情緒。

    她是被祖母、乳母照顧長大的,後來又跟在阿爹身邊養了幾年,柳氏與其說是她娘,不如說是阿娘兩個字下模糊的一張面孔,換了誰都可以。

    午後雨勢漸小,積水漫上了檐下的迴廊,但有門檻阻著,屋裡還算乾爽。

    阿囡蹲在門檻內,岑開致在屋裡燒了除濕避瘟的香丹,一股子清苦味道,她用葉片編了幾艘小舟,擱在混沌的水中搖搖晃晃,隨風起伏,隨波逐流,半點不由己。

    岑開致去假髻鋪子裡看了看,情況尚可,於是幫著鏟了些水,又用磚塊壓實了油紙,便落鎖回來了。

    雖是穿了蓑衣,還是要涉水步行,見街巷與河流渾然一體,已經是不分彼此了,遠遠見著一隻棕紅恭桶在周家巷口浮浮沉沉,岑開致大驚失色,趕緊踩上自家門檻。

    隱隱約約,雨聲中夾雜著幾絲哭聲,岑開致駐足側耳的這一當口,哭嚎聲越演越烈,幾近獸類的悲鳴。

    「濕淋淋的站著做什麼?!去,我燒了熱水,你和三娘都洗洗去!」錢阿姥把岑開致扯了進來,將門關牢。

    一轉臉,錢阿姥一張老臉幾成貓妖,左一道灰痕,右一道黑線。

    「阿姥。」岑開致想哭又想笑,心中感動。

    「磨磨唧唧作甚?」錢阿姥急得很,「等著傷風呢?」

    說了又嫌不吉利,連拍好幾下桌角去晦氣。

    臨安城裡即便是慘,也慘不到哪裡去,更何況還有熱水澡洗,著實是享受了。

    江星闊買的花擺了一庭院,奼紫嫣紅,美不勝收,錢阿姥嘴上雖嫌棄占地方,吃不得,但岑開致瞧見好幾回了,她總站在花兒前頭輕嗅淺觸,也是,老了難道就不是愛俏女娘了?

    雲相稍變,岑開致還沒吩咐,錢阿姥已經同阿囡兩個螞蟻搬家似得將花兒都搬進來了,高高低低的在條凳書案上擺著。

    公孫三娘一把將屏風推開,就見岑開致正趴在浴桶沿,輕輕擺弄著垂到水裡的凌霄花蔓,身後花似雲霞,襯得她粉光花容。

    見岑開致用巾帕遮掩胸口,公孫三娘笑道:「都是女人,羞甚?只瞧你瘦,不曉得肉都長這了。」

    岑開致勾去黏在唇角的一縷濕發,笑道:「哪裡及三娘豐滿?」

    公孫三娘顛了顛胸口一對,晃得水都滿溢,道:「你我怎一樣?瞧瞧我這胳膊、腿、腰、腚,哪不大?倒是你,瘦巴巴的腰身,卻似葫蘆一般。」

    岑開致羞得半潛在水中,忽又浮出來,露出一對玉如意似得圓潤肩頭,笑道:「可掩在衣裙下,全無用武之地呢。」

    岑開致與公孫三娘笑鬧一陣,被經過的錢阿姥斥了一句,「非泡到水冷才起來?一個兩個都如阿囡似得要人催!」

    兩人對視,眨眨眼,只好爬起來擦乾穿衣。

    公孫三娘一邊低頭束帶,一邊道:「王角一家不肯割稻,眼下也不知怎樣了,我瞧他家各個蠻牛一般,雖肯干卻也固執,不聽人勸,唉。」

    岑開致良心有限,全給了屋裡這三人,眼下是擠也擠不出來了,就道:「咱們也要張口吃飯,食肆開門,便要谷糧,我與阿姥籠統就那麼一點地,又不是什麼腰纏萬貫的富戶,我若白容他一年,費得卻是自家銀子。」

    「你能這樣想便好,我只怕你心軟呢。」

    公孫三娘揉了揉還有些酸的肩,想起王家幾個壯漢抱臂站在田埂上看她一人割,心中還是憤憤。

    岑開致見她氣不順,就道來年換人戶,不要他們了。

    公孫三娘的擔憂並非沒有道理,臨安城中積水擁堵,雖是漸退,卻使得城外菜農進不來,好幾日沒有新鮮蔬果了。

    食肆本不想開門,架不住熟客涉水而來,將咸齏醃物一掃而空,只恐來日就算水退乾淨了,菜價也要暴漲。

    「還是十文?」李才驚訝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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