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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48:48 作者: 西瓜珍寶珠
岑開致也放心不下,睡到半夜起身,忽覺院中有動靜,推開窗縫一看,就見錢阿姥跪在院裡,對著圓月長叩頭,不住的喃喃道:「我命換女命,我命換女命。」
明月皎皎,慈愛柔情,一視同仁的輕撫這個皺縮老嫗,靜默無聲。
也不知是不是錢阿姥的誠心起了作用,第二劑藥灌下去的時候,阿囡的燒就退了,只是整個人懨噠噠的,像是被酷暑暴曬後的花草。
岑開致每日各種飲子湯水,很快就將兩頰荔枝肉和那一把烏黑髮給養回來了,倒是她們幾個,為了給阿囡濾米油,也跟著喝了好幾天的稀米湯,總是泛酸。
是夜,錢阿姥又擺了祭品在院中還願。阿囡一活泛,就拘不住她了,偷偷跑出去溜了一圈,想去找周小女娘玩耍。
周家一間裁縫鋪,後頭雖有廂房,可架不住人多,每房人都同布料剪子針線睡在一塊,進進出出的,總有些腌臢。
岑開致是近鄰,知道底細,總是另買了布請給趙嬸子做衣裳。長此以往,周家人看岑開致總是不喜,從也沒來食肆光顧過,倒是周家小女娘來吃了好幾回白食,他們也不管束。
阿囡雖玩性大,但岑開致和錢阿姥平日管束也嚴,她不敢貿貿然進去,只踮著腳在門口張望。
忽然,眼前蹲下一張皮肉貼骨的臉,瘦得太過了些。
阿囡瑟縮著後退,就見馮氏鼓著眼,眼中滿是血絲,道:「阿囡,你身子好了?」
阿囡點點頭,又朝她身後看了一眼,道:「阿娣呢?」
馮氏艱難的扯了扯嘴角,竭力笑起來,唇卻因為太過乾澀而黏著牙肉,笑容古怪,好似在齜牙咧嘴的哭,道:「阿娣到好人家享福去了。」
阿囡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聽馮氏身後有人叫罵。
「閒出蘚的玩意,還有功夫嚼舌根!該連你一塊賣掉!倒了八輩子霉娶你這麼個不中用的玩意。」
阿囡嚇得轉身就跑,一路跑過幽深陰冷的弄堂,直直撲進岑開致溫暖柔軟的懷裡。
「怎麼了?」
阿囡抬眼看她,原本單純澄澈的眼眸中頭一次有了複雜的意蘊。
藥渣救了阿娣的命,卻又救不了她的命。
大房娶媳,竟要三房賣女,這著實叫人不恥。周家瞞了又瞞,可阿娣一個小女娘不見了蹤跡,總有人問。
起先周家人竟說她死了,後來還是阿囡嚷嚷出來,怒罵周家老婆子,「你才死了!阿娣才沒死!」
她那時正在喬阿姐的鋪子裡玩耍,喬阿姐急忙將她和喬小郎推到後邊去,似笑非笑的擋住周老婆子,「童言無忌,計較起來,不好看的不知誰呢?」
周老婆子罵罵咧咧的要往裡闖,就見喬阿姐伸出手指往旁邊戳了戳。那老婆子虎著臉順勢一看,就見兩匹馬兒,黑的,黃的,正往弄堂後的河埠頭去。
馬兒走過,露出兩個穿著官衣的郎君。
「那些個待阿囡可比叔伯還要親,你日日瞧著,不必我說,人家食肆手藝好,不是個沒倚仗的。」
周老婆子咬牙暗恨,低罵道:「私娼寮子!」
隨風颳過耳,江星闊似乎聽到一句不中聽的,轉首隻見個老婆子匆匆往裁縫鋪里去了,不由得皺眉。
「怎得了?又擰著眉。」岑開致問。
午後她飽睡一覺,眼眸都是水盈盈的,笑著望過來的時候,真是什麼脾氣都沒了。
逢年過節雖熱鬧,但人一擠到一處去,就容易生亂子。不過這幾日死的傷的都是小案,秦寺正帶著手下兩個寺丞就能處理了,江星闊這幾日忙碌,因為明法科即將開考。
江星闊雖不參與出題,卻被陳寺卿塞了一個整肅考場,無令僥倖的的差使,也是頭疼。
泉九越發覺得走運,盼著考試那日江星闊能多來走一走,逛一逛,嚇得其他考生膽戰心驚,那他豈不是一步登天!?
這傻子想什麼都寫在臉上,正美著,被江星闊一頭按在桌上。
「大人,大人,大人,輕點輕點輕點,磕笨了!要磕傻了!岑娘子救命!」他終於拜對了佛,得以解救。
泉九是真心要考個功名出來,明法科雖被文官清流所不齒,但也是一條階梯。想當年重置明法科還是陳寺卿提出來的,不抓緊這個機會,空蹉跎年華!
公孫三娘拉了半扇屏風擋住他們,泉九自在幾分,不然總覺得食客在窺視竊笑,也趁機向江星闊請教。
江星闊既是上司,又有些家底,每每他做東,泉九都要做個狠宰一刀的手勢。
冬末春初時候,街市上的香菇冬筍尚美,又有嫩韭冒頭。岑開致買了好些,細細剁了與蝦茸一道做餡包餛飩,每日一碗碗的端出去,走得飛快。
心想著也叫這幾人嘗一嘗初春滋味,可做成餛飩卻不相宜,想了一想,就用豬網油裹了餡油炸,酥脆薄殼可比尋常炸角好吃太多,一口下去,蝦肉鮮彈,各色山野湖海風味掉落舌尖,應接不暇。
泉九苦讀書多時,想不到萬般無用,只是詞窮的連連道:「好吃,好吃!」
這菜本是岑開致隨性之作,端出去一陣飄香,卻勾得幾桌食客都想要,可豬網油卻是沒了。
「對不住,後廚沒了。」公孫三娘道。
艷羨的目光被屏風隔絕,「你同岑娘子說,再來個同他們一般的鍋子就好,不要忙了,夠了。」江星闊見那魚泡魚籽鍋賣得好,想來廚下是有備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