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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48:48 作者: 西瓜珍寶珠
錢阿姥本以為自己已敬過仙,岑開致此番進門就不必再給供品,卻沒想那守門的小童把鼻子一歪,就要關門,幸好縫裡擠進鴨腿,滋出一股香氣,這才引得門大開。
門開卻撞上兩個人,雙方齊齊一愣。
「是你。」嘉娘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頭髮,恨不得往裡藏一藏。
岑開致略略一笑,她挽著個錢阿姥,老嫗迷信,來這也不奇怪,可嘉娘年紀輕輕,衣食無缺,雙親齊全,來這問什麼?
岑開致並沒有窺人私隱的毛病,往邊上撤了一步,容嘉娘先行。
嘉娘與她頷首致謝,倒是身後侍女用鼻孔看人,「哼。」
岑開致不明白自己何曾開罪於她,實在是莫名其妙。
連嘉娘也不甚清楚,上了馬車蹙眉問她,「人家帶著個老人還讓了路,叫你這樣哼來哼去,嫌鼻子不夠大嗎?」
「娘子您不知,這廚娘與泉九那些個交好,他們總去她的食肆吃喝,想來是一個鼻孔出氣的,既如此,咱何必給她好臉色?」
東海商行的大管事是殺蕃商的兇手,這個消息早就傳開了。
東海商行總有近半生意是同蕃商做的,如今一個蕃人也不見,餘下漢人買賣也寥寥無幾,勉強談成幾樁,佣錢被壓了又壓,連夥計都要倒貼養活,日日開門時,還要留心門口無有屎溺。
如此這般,可不要將江星闊泉九一干人等恨煞!侍女自以為是,卻不料並沒討著嘉娘的好。
「一碼歸一碼,你少給我結仇,還嫌自家太清淨嗎?」
錢阿姥見岑開致回眸看嘉娘,神色有些疑惑,就道:「聽說仙婆算孕事也准得很,這小娘子是不是久婚未孕吶?」
「求子不是該去觀音廟嗎?」岑開致有些不解。
「仙有仙道,鬼有鬼途。」引路的小童道。
「也不怕求得鬼子?」
「人總是鬼魂托生,若是鬼子,還更精乖哩!」
真是人活一張嘴,怎麼說都行。
不過這話倒也不算小童強辯,一般婦人臨盆若逢鬼節,便是忍也要忍過去。可岑開致也曾聽說過某地有俗,並不厭鬼節出生之子,正如小童所言,喜其精乖有本事,能逃過鬼門。
也虧得文婆子能在鬧市之中找到這間僻靜宅邸,前門出去是條狹長里弄,後門接河。
這河經過佑聖觀,文婆子家宅在下游,一河信徒供奉的香火,也比不過這宅子裡熏人嗆鼻的煙氣。
今晚月明,可屋裡閉塞,帷帳沉沉,像是從未洗過,滿目皆是詭異的血色。
錢阿姥緊緊抓著岑開致的胳膊,喃喃道:「夜裡瞧著更嚇人了。」
小童倒是一副先生口吻,「噤聲!」
錢阿姥夠做人阿太的年紀,還被如此訓斥,不由得惴惴。
漆黑八仙桌上立著一隻紅燭,文婆子老得都看不出年歲了,臉皮一層摞一層,下巴堆疊溝壑。
在這屋裡更是憋悶,岑開致沒忍住輕 咳一聲,引得文婆子翻了眼皮瞪她,眼珠上滿是白翳,果然這種窺聽鬼神的差使,非天殘地缺不能為。
「喪父缺母,殺夫禍妻!」
岑開致劈頭蓋臉遭了一句罵,倒還淡定,挑眉道:「倒准。」
後一句且不細論,阿爹身故,阿娘改嫁,的確吻合。
「近日總夢見阿爹,卻又無囑託,特來一問仙婆。」
話音落下渺無聲息,錢阿姥輕碰了碰她,岑開致做恍然大悟狀,將銀子投了進了一隻骨碗中,隨即報上生辰八字。
文婆子眼皮不停顫動,顛了一陣,再睜開雙眸時,卻是一雙再尋常不過的褐瞳。
岑開致牢牢盯著,就見自己的身影坍縮在瞳仁之中的一點紅蕊里,似被地獄烈火裹挾,文婆子張口露出滿口黑牙,啞聲道:「阿致,你可知錯?!」
聲調仿佛中年男子,這一句呵問倒讓岑開致神思澄明起來,她垂下眸子,掩住怒意道:「阿爹何意?」
「害夫至此,我在底下無顏見他。」
「他死在桐鄉,葬在城郊,與阿爹和干?」
「明州西望,咫尺之遙。」
「我明白了,回明州將阿爹墳頭調個方向就是。」
該說是文婆子還是她爹,噎了一噎。
「風水已定,如何改得?!」
「那爹要如何?」
「幸得仙婆,求她做法,免其怨念。」
這話說完,文婆子發出古怪的一聲長吟,身子軟了一軟,又端坐起來。
岑開致沒有再問自己的事,乾脆利落的又投了銀子,將劉吉的生辰八字報了上去。
「再問。」
第19章 鰻魚
文婆子的白翳何該是看不清看不明的,可那雙沒有焦點的眼珠子在岑開致平靜無波的臉上頓了頓,視錢如命的她竟做出一副猶豫之態。
「這魂今日已經喊過一回,再喊只怕他不願來。」
骨碗被銀子砸得晃蕩,「事關唯一在世骨肉,想來是拼著魂飛魄散也肯的,仙婆再請就是。」
文婆子想拿喬一番,激岑開致再添銀子,可沒想到岑開致竟伸手從骨碗裡撿回了銀子,頗為體貼的說:「仙婆不願勉強,那便算了,改日再來。」
「混帳!進了我這骨銷碗便沒有拿回去的道理!這是給鬼神的!沾了禍事可別怨我!」
錢阿姥嚇得連忙雙手合十四下叩拜,嘴裡碎碎替岑開致告饒,還按著岑開致也拜了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