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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46:02 作者: 為喵作倀
「謝謝。」
葉於淵不置可否,往回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腳步。
「三天後我會正式提交文件,不出意外,半個月後會進入覆審核流程。」
到那時候,葉於淵也要站到明面上來了。
時間點很湊巧,是奧斯卡頒獎的時間。
「心想事成。」
段煬說。
方懷站在一棵銀杏下,看著林殊恆寫字。這是一間半舊不新的平房,小書房外是一棵很高的銀杏,長得茂密,枝杈伸進了窗戶里。
他來這裡已經好一會兒了。
這也是他第一次這樣見到林殊恆,不是從模糊的記憶里窺見一星半點,是真真切切地、真實地,見到了林殊恆。
但這裡的人看不見他,林殊恆也看不見他。
這年林殊恆還很年輕——他臉上和身上並沒有什麼誇張的傷痕,但方懷知道,他二十二歲那年會破相,耳側到嘴角有一道很深的疤,二十四歲時左耳失聰,渾身很難找出一塊完整的皮膚。
夏天,銀杏樹葉還沒有變黃,風一吹,搖下很多樹影與光斑。
林殊恆在嶄新的本子上,寫下第一句話:
「小朋友,好久不見,你也許不記得我了。」他轉了轉鋼筆,有些不好意思,遮遮掩掩地寫,「我姓林,叫林殊恆。」
忽然他身邊響起嬰兒細小的哭聲。
林殊恆立刻放下筆,站起身來,抱起床上的小孩子。小男孩發梢微卷,眼睛是淺琥珀色的,天生就愛笑,哭著的時候也沒顯得多苦大仇深。
門被推開,不修邊幅的男人急匆匆走進來,嘖了一聲:「喲,怎麼又哭了……我就出去了半分鐘。」
是方建國,方懷看過他年輕時的照片,還有那麼幾分不正經的英俊。
林殊恆有些責備地看他。
「是我撈出來的,」方建國又說,「這娃兒得跟我姓,我想好咯,叫方懷。」
「懷瑾握瑜的懷?」林殊恆怔了怔,問他。
「不是,」方建國擺了擺手,又笑了笑。
懷璧其罪的懷。
發現小男孩是在一月份,全年最冷的季節,小小的孩子浸在深水裡,方建國本來以為自己撈出來的是一具屍體,沒想到還有呼吸。
小傢伙在鬼門關走了好幾個來回,終於在夏天來時穩定下來,撿回了一條命。
這麼說也許不太準確。
方建國很快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又是一年夏天,林殊恆遠赴北方參戰,寫信來問方懷怎麼樣、是不是該上學了。的確,鄰居家和方懷差不多時候出生的男孩,現在已經給私塾老師送禮去了。
但方懷卻仍是三四歲時的樣子,矮矮小小的,反應有點慢,能呆呆地盯著溪水看一整天。
這年冬天,方建國帶著方懷去拜訪了故友。
故友住的很簡陋,在深山裡。方建國到的時候,許久沒見面的朋友早早在山口迎他們,手裡握著一串佛珠。
「他並不能算是人。」當晚吃過飯,把方懷趕去和小狗玩兒,故友才慢慢地說,「我以前沒有遇見過這種事兒……」
天地有靈。
每個人出生的時候,或多或少會得到那麼一些來自外界的期許、喜愛,無論是什麼,他們總會得到外界的反饋。
但是方懷沒有。
他的父母有一方並不是人,但這不是主要因素。主要的是……小男孩剛出生的時候,沒有得到任何生物的反饋。
就連賦予他生命的父母也沒有。
喜愛或者討厭,全都沒有,他的出現與否,沒有對任何事情造成影響。
天地有靈,這麼個小孩子就被萬物法則遺忘了,他不會長大,也不會老,不會與任何人產生聯繫。
方建國叼著煙,沉默了。
「沒有辦法了嗎?」
「有辦法,」朋友說,「我建議你不要養他。」
方建國:「什麼意思?」
「從哪裡來的,送回哪裡去。」
朋友輕描淡寫道:「你覺得呢?世界給了他這麼大的惡意,他會喜歡這裡嗎?他能嗎?萬一出去害人呢?」
方建國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絕:「不行。別的呢?」
朋友笑了笑:「我知道你會這麼說。」
他又過了很久,才慢慢開口:
「倒也不是沒辦法。」他接過方建國遞來的煙,吸了一口,說,「不知道有沒有用,先試試吧。」
他昨晚算了一卦,小孩子命不該絕,會有轉機。
「但你不會是陪他走到最後的人,」朋友說,「林殊恆也不是,他另有機緣……對了,提醒你一個事情。」
方建國:「嗯?」
「他要是往家裡撿什麼貓貓狗狗,」朋友說,「你別攔著他,幫他養了就是。」
方建國只覺得這叮囑很摸不著頭腦,但他很信這些,還是說:「好。」
方懷坐在火爐子旁邊,安靜地聽他們兩個人說話。
這裡的所有人都看不見他,他像是誤闖入這個世界的什麼人,跟著他們經歷春秋冬夏,但並不會對他們產生任何影響。
不知道現實里的自己怎麼樣了?他在這裡的世界當一個旁觀者,已經過去了四個年頭,但其實也沒多久,除了少數幾個重要的片段,別的時候時間過的很快。
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感到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