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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46:02 作者: 為喵作倀
書桌上的東西都保持著原樣,幾本書和文件重疊著擺好,有些文件早已破損了,塑封修復過。
坊間傳言,林殊恆人生的最後八個月在天市花天酒地,嫖娼,吸大麻,在洋租界的小樓里醉生夢死。但此時看來,顯然不是這樣。
這小房間,說是監獄也不為過。單人鐵床和很高又很小的窗子,他一個月才被允許出門一次。
而桌面上的文件,一共二十三封,全都是『認罪書』。
賣國賊幫他擬定好、逼迫著林殊恆簽字的認罪書,要他帶著兵力和情報叛國投降,許諾他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而每一封的後面,都帶著林殊恆寫的——
『林殊恆無罪』。
最後一封文件上的『無罪』甚至是用鮮血撰寫的,他手邊已經沒有筆墨了。
同性戀不是罪,愛國更不是罪。
書桌後面竟然就是一整柜子駭人聽聞的刑具,生鏽發褐了,但不難想像它們都是用來做什麼的。
方懷很久沒說話,彈幕也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過了許久,方懷忽然一聲不吭地把攝像頭給關了。
直播間切到攝影師的視角,從一到半掩著的門縫裡,可以模糊看見少年的身形。他脊背挺直繃緊,瘦削的背影顯得有幾分寥落,露出一小半英俊的側臉,眼眶微微泛紅。
方懷走到角落的置物架上。
那裡放著一個小小的布老虎,它很舊很舊了,針腳凌亂笨拙,像是誰摸索著認真縫出來的,頭頂的『王』字歪歪扭扭。小老虎抱著一封布做的信,信上也縫著幾個字。
「給方小朋友」。
它不知道它等的人會不會來,但還是執拗地縮在灰暗的小角落等,仰著頭等。
現在它等的人終於來了。
只是遲了八十年。
.
這天晚上,方懷回到酒店,呆了很久沒回過神。
一方面是因為林殊恆的經歷,而另一方面……
他竟然真的活了八十年以上。
他只覺得這完全沒有任何真實感,他對自我存在的認知從來沒有這麼混亂過。
那記憶清晰的一點都不像造假,他記得自己對電話說『今年四歲』,更記得那是全鎮唯一一部撥號電話。假如他真的是一個普通的十八歲的人,他四歲的時候,電話怎麼說也早該普及了。
方懷非常懷疑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葉於淵會不會覺得他奇怪?
「……」
方懷很快設身處地想了想,如果葉於淵不是正常人、而是個擁有很長壽命的人,自己也並不會覺得他奇怪。
只是會遺憾。
不能和葉於淵一起變老,只是想一想,都覺得很遺憾。
.
天市的下一站是川省,錄製完節目,方懷就跟節目組請了假。
他想回家一趟。
在他的記憶里,自己的四歲到十一歲,七年都是在山裡過的,後來出國了。
……為什麼要出國?他有記憶起,方建國就帶著他離群索居,又是為了什麼?
方懷以前都理解不了,現在好像隱隱約約懂了。
如果自己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時間在他身上的流速緩慢,那麼他們在人群中生活,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十一歲那年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方懷請假的事情沒有跟任何人說,甚至經紀人也沒有,甚至跟葉於淵也沒說。他先坐大巴到縣城,再從縣城換摩托車,最後摩托車無路可走了,換牛車。
「娃兒是住山裡的?」趕牛的大叔虛著眼睛看他,「還是來掃墓撒。」
「我住山裡頭。」方懷用方言說。
他看了大叔幾眼,覺得不對。大叔看上去六十好幾了,笑眯眯的,眼角有個月牙形的疤痕。
有點眼熟。
「龜龜,」大叔又看了兩眼,驚嘆說,「娃兒,你公爹是不是叫方……方懷嘛?你和他長得好像喲。」
方懷:「……」
這個大叔方懷小時候還見過,是鎮上屠戶的兒子,當時他和方懷差不多大。
親身體驗和承認是兩碼事,方懷的世界觀都要崩塌了,太不可思議了。
「你住上面?最近不要經常往山裡頭去,」大叔又樂呵呵地說,「不安全撒,好像有逃犯。」
「謝謝。」方懷沒太在意。
最後一段路只能用兩條腿走,方懷爬上山,找到自己家的時候,已經快入夜了。
小院子用木樁攔起來,原本是耕地的地方已經長滿了荒草,小木屋虛掩著,後院還堆了發霉的乾柴。
他給魚做的玻璃缸被搬到室外了,和以前狗狗睡的窩一起擺在門邊。
像是有看不見的鋼繩勒緊了胃部,腹腔一直到心臟都是酸澀的。
方懷有點不敢立刻進去,快入夜了,山裡的晚霞好看的不可思議,微光盛在湖面上,漂亮得能拍紀錄片,山茶花開了。方懷剝開一顆棒棒糖,繞過住了接近十年的院子,往院子後面的湖走。
湖是活水,以前大旱的時候幹了,後來又慢慢漲回來,挺深的,方建國以前總跟方懷說有水怪。
方懷爬到湖邊的樹上,叼著棒棒糖。
他視力好,忽然看見湖邊放了些東西,有手機和袋子,像是有人活動的痕跡。
方懷仔細回想一下,忽然想起大叔說的『有逃犯』,心裡咯噔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