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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46:02 作者: 為喵作倀
    時間很緊張, 吃完飯休息一會兒過後就要繼續拍。方懷已經又吹乾頭髮、解開衛衣外套,恢復了『林曉』的造型——他自身條件很好,幾乎不需要化妝修飾,給化妝師省了不少麻煩。

    方懷和葉於淵似乎在某個話題上起了分歧,最後葉於淵站起來,率先邁步往人工湖邊走。

    正八卦的幾個人餘光看見話題的主人公起身向這邊走來,便立刻低下頭收聲了。

    葉於淵還是那副漠然的樣子。

    除了跟方懷說話的時候,他其實大部分時候都是同樣的表情,冷淡嚴肅又一絲不苟,俊美得不帶一絲煙火氣,有時像是被高供在神台上的俯視眾人神像。

    葉於淵俯身,用手試探人工湖的溫度,沉默片刻後,皺起了眉。

    方懷剛剛還信誓旦旦地同他保證,水被太陽曬過,溫度絕對是在二十度以上的。

    方懷此時也走過來了,有點尷尬,聽見葉於淵低聲說:

    「長大了,會說謊了。」

    他垂著眸子看方懷,面上沒什麼表情,潛台詞好像在說真把他當傻子了?

    方懷心裡一時苦悶,又忍不住說了一個自己都不信的謊:「剛剛出太陽的時候水是很熱的,現在冷了。」

    葉於淵:「……」

    葉於淵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拇指磨挲過方懷的鼻樑到鼻翼,在唇角逗留。

    方懷又有點想親他,還好忍住了:「怎麼了?」

    葉於淵背對著人群,方懷能看見有人探究又嘲諷地往這邊看,一和他對上視線又飛快地移開眼神。

    這天的天氣其實並不好,像是在醞釀一場大雨。午後微弱的光穿過樹葉縫隙,葉於淵低著眼,仿佛忽然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唇邊很淡地揚起一些弧度。

    「鼻子沒有變長啊,」葉於淵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很罕見地同他開了個玩笑,「我家的小匹諾曹。」

    這個玩笑其實也不好笑,跟以往的葉於淵又很不同。他手指輕輕覆在方懷鼻尖上,眼神有那麼幾秒幾乎是縱容寵愛的,雖然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的樣子。

    方懷一言不發地看他,心跳很快又很急。

    他太喜歡葉於淵了,尤其是葉於淵這麼看著他、跟他說這些很不同以往的話的時候。

    在心裡反覆提醒自己這裡是片場,最後只能宣布:

    「我回去要親你。」

    葉於淵垂下眼瞼,低聲道:

    「嗯。」片刻後,他嗓音微啞,補充道:

    「你要記得,別忘記了。」

    .

    方懷心裡其實埋著一件事情,沒有跟任何人說,他有時覺得那是自己的錯覺。

    拍完戲之後,他有時候很難把自己從『林曉』的角色里抽離出來,長時間的走神、心情時常沉悶與絕望,尤其是今天第一次拍這場戲的時候,他下水時,有那麼幾秒真的以為自己會死。

    他有點害怕,但又覺得這似乎是小題大做,沒有同誰說。

    吃完飯稍作休整,開始拍最後一次。

    再過一會兒光線就要開始變化,和劇本里要求的感覺不一樣了,這次拍不過,可能就要延後或者迫不得已考慮別的方法。

    在葉於淵來之前,方懷其實是有點著急的。此時此刻心裡卻忽然安靜了下來。

    其實焦慮和沮喪還是在,但葉於淵對他來說就像是最好的鎮定劑,效果好而且作用很溫和,至少這次方懷站在鏡頭下,沒有再掌心冒冷汗、心臟發虛。

    他閉上眼睛,深呼吸,讓早就滾瓜爛熟的台詞和走位在心裡再過了一遍。

    徐團圓打了手勢,幾台攝影機同時就位。這是場雨戲,壓力水管造雨器原本都緩緩啟動,也就在這時天邊悶響,丁點雨珠連成線。

    下雨了。

    自然的雨不好把控,但真實性更強,效果也更好。徐團圓估摸了一下雨勢,又和副導演討論片刻,決定還是繼續拍。

    徐團圓對方懷的方向抬手示意『準備』,提了提氣,中氣十足地道:

    「action。」

    所有人同時停止了交談,看著方懷的方向,不少人面色凝重。

    人造的雨向四處飄,秘書幫葉於淵打起了傘,葉於淵微一搖頭婉拒了。他手肘上搭著方懷的連帽衛衣外套,沉默著看向方懷的方向,指節下意識地攥起來,很快又鬆開。

    而徐團圓低頭注視著取景器。

    方懷表現的比他想像的要好,也比前幾次都要好。之前拍到第五次的時候,方懷甚至沒能到入水就被喊了卡。

    鏡頭先是把整片天地裹著,灰濛濛的天幕,高牆大廈鬼影一樣籠罩下來,廣告牌在雨幕里是一道慘白褪色的線條,不見天光。再然後,收音設施工作,把風聲和雨聲收進麥克風,鏡頭一點點拉近。

    少年像是根本感覺不到雨絲,安靜地站在人工湖邊上,一手搭著欄杆,一手捂著胃部,仿佛被什麼看不見的鐵絲緊緊勒著脾臟,明明很痛,臉上卻看不見表情。

    他天生微卷的額發被雨水打濕了,膚色蒼白,乾燥起皮的嘴唇不見一絲血色,他的眼周覆了一層雪白的紗布,此時那層紗布緩緩鬆開,取下來的紗布被隨便團了團揉進掌心裡——

    那是一雙形狀很漂亮的眼睛。

    他的眼尾是微垂的,淺琥珀色的眸子,讓人能夠想像到沒有遭遇意外之前,應該是一雙很澄澈透亮的眼睛。而現在那雙眼睛裡沒有任何焦點與神采,從頭至尾是一潭死水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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