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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46:02 作者: 為喵作倀
當時大概都沒想到會有現如今這一幕。
窗外是喧天的轟鳴炮火聲,越來越近,時間不多了。
「還有……」
青年微微抿唇,掌心攥著一枚玉佩,卻遲遲不敢伸出手。
他身邊的男人到這時才『嘖』了一聲。
「要給你的情人帶東西?」男人斜著眼看他,聲音沙啞又懶散,「自己給去,老子沒空。」
「不是情人。」青年立刻赧然地否認道。
他垂下眼眸,不大好意思地捋了捋額發。忽然他吸進一口氣,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張臉都是白的,咳出些血沫。
兩人都看著地上的血跡。
莫霜凍沉默了半晌,從他手中拿過那枚玉佩,在掌心裡隨意拋了拋,笑得懶散:
「行吧,算你欠我的。」
「他是我……摯友。」青年笑了笑說,「謝謝你。」
「出去之後別說我死了,就說我在執行秘密任務,收尾工作,要好長一段時間出不來。」他猶豫片刻又說。
男人沒說話,片刻後漫不經心地笑著,『嗯』了一聲。
「乾杯。」
兩人握著酒瓶再一碰,各自飲盡了最後的酒。
炮火聲近了。
男人站起來,拍了拍身後的灰塵,與青年擁抱一下。
「一路平安。」
「你也是。」
這便算是告別了。男人很高,走路的姿勢也是吊兒郎當的,血跡順著腳踝往下淌,他一手拎著把槍和空酒瓶,一手舉起,頭也不回地同青年揮了揮手。
沒有黏糊或者刻意悲慘的告別,兩人都顯得灑脫而率性,仿佛前面佇立的不是生死,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場宴會或者賭局。
前方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九死一生。
男人從門口走遠,而他身後,青年在廢墟中站定,對著男人離開的方向、也對著光亮遠遠投射來的方向,筆直站立,行了一個莊重嚴肅的軍禮。
快要天亮的,熹微的光線凝聚在他眼中,一點點氤氳成了更加深邃刻骨的情緒。
在灰濛濛的天幕之下,青年的相貌有種不可思議的英俊,他眼睛裡倒映著無邊長夜裡的火光,倒映著壯闊的萬里山河,倒映著即將到來的一場破曉——
信仰的火種連綿不絕地燃燒著,讓他即使傷痕累累,即使身處泥濘塵埃,也有不墮塵土的高貴品格,光風霽月,君子傲骨。
無論是歧途、末路,亦或是死亡。
他身後,窄門忽然被猛烈敲響,半晌後被人踹開!
青年卻沒動。他甚至沒有回過頭看,而是平和地一捋額發,戴上軍帽,正了正。
他身後,無數把槍對準了他。
「東西在哪裡?」那是個身材短粗的人,一臉橫肉,緊緊盯著他,「不想死就拿出來,老子沒時間跟你浪費。」
青年眼神溫和,揚了揚手中的物事:「這個嗎?」
那人眼中一瞬間閃過驚喜:「算你識相,快點——」
下一秒,他的面色一點點青了。
青年擦亮火柴,火光一點點吞沒了那小半張紙片,夏末的風一吹,灰燼揚了漫天,像一個無聲又肆意的嘲笑。
「我林殊恆一生,」辛辣的酒淌過喉嚨的觸感仍在,因為長時間的顛沛奔波,他的嗓音已經沙啞了,卻依然清朗平和,絲毫不見被死亡陰影籠罩的恐懼。
他朗聲道:
「不為任何人而死,只為信仰而死。」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片刻後垂下眼眸。
所有炮火與喧鬧倏地遠去。他看向有光透出來的窗格,一瞬間好像跨過了數年的歲月,回到那片湛藍的天幕之下。陽光燦爛,白鴿高飛,江南小城的水聲槳聲悠悠傳來。
那個人掌心握著一朵玫瑰捧給他,對他笑了笑。
無數畫面走馬燈一般淌過。
——不為任何人而死,只為信仰而死。
而……那個人,是他的信仰。
廢墟里,清晨的光線下,青年手上握著一把手槍,食指搭在槍栓上。這把槍只剩最後一顆子彈,是留給他自己的。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所有逝去的、不曾擁有的都一一回歸,他隱約覺得自己是擁有過他的。他們在江火燈影里接吻,在元宵燈會買下糖人,從少時相伴到老來廝守,養了一個小男孩。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終於願意與自己和解,願意妥協,願意承認。
——他愛他。
青年閉上眼睛,唇邊含著笑,扣下扳機。
.
「卡!」
林升雲喊完,長出一口氣:「封朗留下準備下一場,方懷……方懷可以休息了,回去琢磨琢磨明天要怎麼演。」
他眼睛仍然緊緊盯著攝像機里的回放,簡直是越看越滿意。
他敢篤定《霜凍》會拿獎,當然這是不能說的,說了會有他狂妄自大的嫌疑,不過——方懷演的,是真的好。
和坎城影帝對戲都不顯遜色的好。
當然,這裡面還是有封朗故意收著、讓著他的因素在,這一場是林殊恆這個角色的最後一幕,即使莫霜凍是男主角,再去搶戲也不合適。但不可否認,方懷的確有靈氣。
林殊恆這個角色的最後一幕拍完了,方懷也快要殺青了。
他只剩下最後一場,那是場獨角戲。之所以把這一場壓在最後的原因,林升雲沒有跟任何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