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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46:02 作者: 為喵作倀
    《霜凍》想要送選明年五月的坎城,因為各種事情耽擱了,而林升雲又是個吹毛求疵的人。一個鏡頭達不到要求絕對不會濫竽充數,而對於這些非必要主線的鏡頭,『延期』很可能等於『刪去』,也就是直接取消這個鏡頭。

    製片人甚至從一開始就不滿意方懷,想要換掉他,有了這次事件到時候說不定會借題發揮——不要說製片人,就連林升雲自己,晚上躺在床上也會想,選擇方懷究竟是不是對的。

    如果方懷所有跟『情感』有關的鏡頭都演不出來,林殊恆就算是毀了。小老頭以往沒做過這麼孤注一擲的事情,這是第一次懷疑自己的決定。

    事到如今,只能看下午方懷的表現了。

    李云云去附近叫了某家當地私房菜的外賣,由方懷掏錢請所有人吃,大家心裡的憋悶和怨言這才散了些,紛紛停下工作開吃。方懷沒吃,他自己拿著劇本在邊上看劇本、練習台詞。

    短短几星期,就要新人到能被林升雲認可的演員,他的壓力不可謂不大。再加上林殊恆這個角色,方懷真的……不想演砸。

    方懷走出片場,走到遠離人群的地方,看著波光粼粼的江面念台詞。

    「請不要打擾我。」

    「抱歉……」

    ——「抱歉,你是哪位?」

    他身後忽地橫插進一道聲音。

    那聲音的音質是很華麗的,有點像慵懶低沉的大提琴。但此時控制著聲調和語氣,把那種疏離甚至傲慢的少年口吻展現的淋漓盡致。

    方懷一怔,轉過身,看見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也懶散地笑著看他,相貌俊美,淺金色的眼睛非常獨特。

    方懷知道他,封朗,《霜凍》的男主角。他看著那雙眼睛,一瞬間忽然有莫名的熟悉感,但那種感覺轉瞬即逝。

    「您好。」方懷收回視線,對他禮貌地點點頭。

    封朗定定地打量了他半晌,那眼神跟要把人徹底看透似的,半分鐘後才又掛起了漫不經心的笑容:「嗯,你好。」

    「你這麼念,」封朗把那幾句台詞又念了一遍,說,「這裡停頓,這裡的語氣上揚。」

    他又隨意提點了些,很快有人找來,他便同方懷告別了。

    「謝謝您。」方懷認真地道謝。

    「不客氣。」封朗笑眯眯道。

    在轉過身時,方懷隱約聽見他低嘆了一句:

    「還真認不出來了?」

    「……」

    方懷沒聽懂。

    他心裡還記掛著演戲的事情,照著封朗剛剛講的試了試,的確好了不少。

    但怎麼說呢,那是一種……技巧。

    那不是方懷想要的,他也不打算走這條捷徑,但他心裡還是非常感謝封朗的幫助。

    .

    「一會兒吃完飯再拍最後一次。」林升雲和副導演道,「這次不過,就算了。」

    副導演心裡咯噔了一聲,他欲言又止片刻,無奈地點點頭。

    他給林升雲打下手很久了,當然知道『算了』是什麼意思。這對於《霜凍》,對於方懷,都不算是一件好事。

    距離休息時間結束,還有半個小時。

    方懷還在看著劇本。

    他把這一段看了太多遍,甚至閉上眼睛,那些字句就會自行浮現,但仍然是乾巴巴的話,沒有任何畫面感。

    喜歡,暗戀,表面的冷淡與不在意……

    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即使自己感受不到,至少,他也想親眼見一見。石斐然和林升雲都給他放過電影,但那隔著一層屏幕,總是給了他一種虛構感。他需要自己去看,去體會,去——

    少年有點沮喪地往後仰躺下,用劇本遮住了臉。

    他已經把自己逼到了絕境,到這一刻,大腦里反而開始胡思亂想。他一會兒想,今天似乎是九月二號,葉於淵說他今天要回國了,是直接回南市嗎?

    一會兒又想,喜歡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之前小劉說的『喜歡』他嗎?他覺得是喜歡的,但那種情緒沒有強烈到『林殊恆』的地步,更加接近一種荷爾蒙的吸引。

    而林殊恆不一樣。

    他喜歡的那個人……也許是方建國,也許不是,方懷還並不能確定。林殊恆不僅僅是被他所吸引,更加把他當成了信仰,方懷想著林升雲同他說過的話。

    那種感覺,比起荷爾蒙的吸引,更加像是——

    像是什麼?

    他一時並不能抓住那個答案,這也許是他根本感覺不到、演不出來的癥結所在。一開始林升雲以為他是無法理解同性和同性的感情,那卻是大錯特錯的。

    在方懷眼裡,同性或者異性並沒有區別。他所不能理解的,是這種情感本身。

    少年仰躺在地面上,劇本遮住眼睛。他想了許久,卻理不清頭緒,最後睜開眼睛。方懷的視線被劇本遮擋著,他微抬了抬劇本,隨意地往不遠處望去。

    他忽然看見了一個人。

    有那麼一秒,方懷的呼吸暫停了片刻。

    午後的風帶著夏末的味道,頭頂是大片如油畫般湛藍的天幕,白色翅膀的鳥兒羽毛被風掠起。而就在那一秒,風聲忽然停滯,耳邊空氣流動的聲音被無限拉長。

    ——是葉於淵。

    剛結束一場長達十個小時的航行,從瑞士到華國,那人有些風塵僕僕,肩上落著午後的光。他想見他,所以剛落地就來了,一刻也不願意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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