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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46:02 作者: 為喵作倀
「你明天就回國去,機票我給你買好了。玉佩留給你,還有……」老人把一個模樣古怪的白玉遞給他,撓了撓頭,思考自己有什麼遺產,「我的六位數Q號給你吧,說不定能賣點錢。」
方懷靜靜地聽著,半晌後,露出些困惑的神色:
「留給我,你不偷菜了?」
「瓜娃子,」老人拍他的腦袋,「我要死咯。」
「哦。」
方懷說。
過了一會兒,他問:
「那什麼時候回來?」
「死了,沒了,不回來咯。」老人看著他,笑得頑劣又調皮,絲毫不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怕不怕?」
方懷一怔,沉默下來。
老人並不覺得掃興,他咳了兩下,說:
「對了,我死掉之後,你記得養我的Q寵,農場裡的菜也留給你吧。」
「哦。」方懷想了想,沒把Q寵停止運營的新聞告訴他。
「還有……」
老人咳了咳,面色灰敗下去,強提起一口氣:
「瓜娃子,你記得,你……你要站的很高,被很多人看見,被很多人喜歡。」
方懷安靜地聽,到此處,皺了皺眉:「我不要。」
小診所採光不好,即使是早晨,也昏暗潮濕極了。
老人沒了聲音。
方懷低頭,夾了一筷子排骨放到老人嘴邊,說:「方建國,吃吧,別吵了。」
老人不動。
方懷沉默片刻,嘟囔道:
「Q寵早就停運了,你QQ農場的菜也早被偷光了。」
方懷頓了頓,又說:「排骨你不吃,我就一個人吃了。」
沒有人理他。
一邊的心電圖平成一條直線。
方懷夾起一塊排骨,放到嘴邊:「真的吃了。」
一片安靜。
方懷說到做到,把骨頭連著肉一股腦吞下。然後他站起來,後退兩步,再退兩步,出門去。
執班護士見他,愣了愣,用英語問:
「方先生,您好,怎麼了?」
「方建國死了。」方懷說。
他的神情平靜,說完最後一個字,臉上透出些茫然。
「啊……」
護士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剛成年的少年,身量高挑瘦削,頭髮微卷,俊美得有幾分不馴。他平時是愛笑的,此刻卻不笑了。
他沉默著。
初夏灰濛濛的光線照來。
方懷垂下眼瞼,過了許久,低聲問護士:
「做什麼可以『站的很高,被很多人看見,被很多人喜歡』?」
「也許,」護士試探著回答,「當明星?」
.
方建國的葬禮很簡單。
沒有親朋弔唁,牧師握著十字架念完悼詞,小診所的醫生與護士挨個放上花。
方懷從頭到尾都很平靜。
他沒哭,甚至沒有感覺到撕心裂肺的悲傷,表情連帶內心都是徹頭徹尾的空白。
處理完所有事情,方懷回到兩個月沒回的鄉下小屋子,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
方建國提前訂好了機票,明天的飛機回國,在海市轉火車去南市。
「我要,」方懷敲了敲腦袋,感覺今天思維有些遲鈍,自言自語,「我要收拾一下行李,對,行李。」
方懷站起來,拿起桌面上的收音機,把相框拆掉、相片塞進包里,又拿上兩件衣服。
他打開柜子,忽然發現一瓶藏在角落的紅星二鍋頭,下意識一皺眉,回頭指責:
「方建國,你——」
這話戛然而止。
暮色從小格子窗里一點點透進來。
方懷把那瓶酒拿在手裡,又鬆開。
他漸漸紅了眼眶。
一周後。
南市,城鄉結合處。
方懷拿一個一次性塑料瓶,在洗手的水龍頭下接了點自來水喝。
飛機連帶著火車,接連著一周的輾轉,他這才回國、到了南市。沿海的發達城市,火車站一瓶水就要四塊錢。
方懷喝不起。
他喝完,隨手把瓶子捏扁,握著粉筆在地上寫了兩個字——
「賣藝」。
他長得帥,即使只穿了T恤和工裝褲,人高腿長的站在路邊,引得路人紛紛側目駐足。這裡離市中心還遠,周邊是些賣水果小攤販、十元一件衣服,暫時還未被城管馴化。
有路過小女生忍不住舉起手機拍照。方懷皮膚白皙細膩,骨相極好,天生微卷的發梢泛著些淺褐,配上一雙形狀優美的眼睛。
他眼尾微垂,給人無辜之感,淺色的眸子澄澈透亮,細看卻又是不馴乃至冷淡的。乍一看會覺得他有點像混血兒,端正地站著。
方懷頭一次來城市,別人打量他,他也在打量別人。
現在女孩子穿的這麼暴露嗎?還有那個很多人低頭在看的亮片,是手機嗎?
方懷看一眼自己從方建國那裡繼承的藍屏老人機。
他是個實實在在的鄉巴佬,網都沒上過。
「不是賣藝嗎?賣啊。」旁邊有人喊。
方懷回神,扯著嘴角,點點頭。
他右手放在胸口,微一鞠躬,行了個禮。這稍顯正式的禮儀在此情此景,竟絲毫不顯得違和。
眾人看他沒帶吉他,甚至沒帶麥克風,這是要表演個啥?
方懷拈起一片樹葉,吹了兩聲,清脆悅耳的聲音流淌而出。他吹的是首《祝你生日快樂》,雖現在會吹樹葉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