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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34:15 作者: 風弄
    薇薇癟著小嘴,嘟嘟囔囔,到底還是吃了罐頭,乖乖把自己的背包收拾好。

    兩人背著包,再次開始旅程。

    薇薇一路上沒有停過嘴。

    「哥,你疼我嗎?」

    「當然。」

    「要是我被蛇咬了,你會背我嗎?」

    「你那麼凶,蛇敢咬你嗎?」

    「我很重哦,要背出大興安嶺哦。」

    陳明無奈地苦笑,被她纏不過,只好發誓說:「會啦,我不會把你留下給老虎吃掉的。」

    薇薇心滿意足地笑起來,樂呵呵地走著。不一會,她又問:「你還在想周大哥嗎?」

    陳明腳步滯了一下。

    他沉默下來。

    「喂喂。」薇薇輕聲叫他,還在問:「你真的喜歡周大哥嗎?」

    「喜歡。」陳明回過神來了,低頭走路。

    「我不是說我哥。」薇薇不再象剛剛一樣活潑,她也低著頭,抿著唇問:「是說你。」

    她等了很久,陳明沒有作聲。

    薇薇知道他不會回答,於是總結般地說:「也對,周大哥那樣的人,誰不喜歡?」話里好像在感慨。

    沉默沒有維持多久,很快,薇薇昨天為之興奮過的小溪出現在眼前。

    「哇!」薇薇驚訝地叫起來。

    小溪已經不是小溪,成了一條河。她昨天還說了要在這裡洗澡呢,現在,瞧那渾濁的水,看不見底的打著漩渦的急流。

    「什麼嘛?」 薇薇抱怨起來。

    陳明看著面前寬了許多的水面:「看來昨天晚上還是下了暴雨,不過不在這裡,是在河的上游。」

    雨水洶湧而下,一夜頓成滾滾河流。

    「那怎麼洗澡啊?」

    「還洗澡?你想淹死嗎?」陳明放下背包,把上衣也脫了:「我們要過河,你看著行李。我去試試,看水深不深。」

    「你會游泳嗎?」

    「當然。」陳明應了一聲,脫了鞋,探索著水流下的石塊。

    水冰冷,從腳踝處流過。陳明打個冷戰,再跨一步,前面竟然陡然是個空處,幾乎整個摔倒。

    嘩啦。

    水花濺起來,他猛然踩穩,在水中保持平衡,灰色的泥水已經到了腰間。

    好傢夥……

    陳明倒吸一口清涼氣,看著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打著小漩渦的看不見底的水流。

    他泳技其實並不怎樣。

    幸虧驚險就此結束,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探索著,終於到了河的對岸。上了岸,對著薇薇揚了揚手,歇了一口氣,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回來。

    這次比第一次熟悉了點,平平安安地過來了。

    「還好,踩著水面下的大石頭,可以淌過去。」他背起了背包,叫薇薇也背上自己的包,牽著薇薇的手:「小心,水會沖人的。站穩了。」

    他不大放心,讓薇薇在他前面走,還一隻手從後面扶著她的腰。

    「小心點,小心踏空。」

    河流的中間衝力最大,他們兩人的身子都晃了晃,陳明緊張地抓住薇薇,生怕她被沖走。

    一步一步地,總算快到對岸。陳明鬆了松憋著的一口氣,回頭看看對岸,森林暴雨的威力真不一般,這河面差不多有十米寬。

    算是他們進入大興安嶺的第一次歷險吧。

    「啊!」薇薇的驚叫忽然從腦後傳來。

    陳明大驚失色:「怎麼了?」

    「我的包!」

    薇薇半個身子還在水中,那裡一定有暗流,扯得人身形不穩。背包掉進了水中,轉眼被沖開兩三米。

    「別動!我來!」那包正巧從陳明眼前飄過,陳明伸手去撈,偏偏差了一點。

    光碟在裡面。

    陳明渾身發急,踮起腳尖,拼命伸出手。指尖終於在幾乎錯過的瞬間勾到背包的帶子,腳下卻忽然一滑,栽到水裡。

    水蓋過了頭頂,陳明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水。冰冷的感覺浸透全身。他努力睜大眼睛,但水如此渾濁,他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

    很多年前學來的泳技似乎發揮不了作用,他用力蹬著水,企圖把頭探出水面。但水底下似乎有東西拉扯著他。

    漩渦?一個詞跳進他腦海,幾乎讓他感到一股絕望。

    空氣在急劇消耗,肺部緊繃起來。背包里裝著衣服,吃了水,沉沉的。

    如果放開背包,也許可以浮上去吸一口氣。

    他自己背上的包也拉扯著他往深處去,他手忙腳亂地脫下,一鬆手,猛烈的水勢立即將它沖離身邊。

    但還有一個,薇薇的背包。一樣的沉,一樣地墜著他。陳明緊緊拽著。

    他不能放手,絕不能放手。

    陳明拼命蹬著腳,水流嘩嘩從他身邊穿過,帶走他身上的熱量。可他一點也不覺得冷,只感到肺部象燒著了一樣地疼。

    扔掉背包,扔掉沉甸甸的背包。抱著這個,他浮不起來。

    只需要浮起來一次,只需要一秒,一口空氣。

    不。

    不!裡面有光碟,記載著他所有資料的光碟。

    他不能再忍受一次。

    「周揚,不要這麼做!你不可以這麼做!」

    「我可以。」

    「你以為我會讓你象他一樣離開我?別做夢了。」

    「你一輩子都是我的,一輩子只能是我的離尉。」

    滴,什麼在閃爍,是電腦?是電腦屏幕嗎?

    「不不不不!求求你,停止,停下來!」

    那是誰的叫聲?象來自地獄一樣悽厲,狂亂地哭喊。

    「我給你下跪,我向你求饒,我什麼都聽你的,求求你停下來……」

    他的過去,將來,他的世界,通通消失了嗎?

    河水的轟鳴在耳膜中流竄,肺部就快爆炸了。陳明死抱背包,不甘地在水中翻騰。

    絕望中,他的腳尖觸到了硬物。

    石?一絲微弱的光線,驟然照亮整片黑暗。

    是河底的石頭。僅剩的理智,或者是本能,促使他俯下,用一隻手摸索著腳下這些堅硬的救命寶貝。

    摸著石頭,摸著石頭……陳明瘋子般地告訴自己。一直混沌的眼睛仿佛看見了光亮。

    一陣嘩啦啦的水聲,他終於再次看見明朗的天空。新鮮空氣撲面而來,他大口大口貪婪地呼吸著。他努力地走上岸,彎腰艱難地喘息著,欣慰地看了腳邊一眼,拼了命保住的背包就在那裡。

    眼前有人影靠近。

    他抬頭,露出劫後餘生的笑容,邊笑邊喘:「薇薇,你看,你的包……」他忽然凝住了笑容。

    薇薇站在他面前,臉上是一種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表情。冷漠,淡然,象看著陌生人,象一個旁觀者。

    陳明渾身的血,在瞬間凍結了。

    薇薇什麼也沒說,走過來,提起自己的背包。濕漉漉的背包變得很沉重,她沒有象往常一樣抱怨。陳明看著她的背影,麻木了般,從岸邊站起來,跟著她。

    濕漉漉的衣服貼在他身上,讓他看起來就象飄蕩在原始森林中的一縷魂魄。

    衣服在日落前被風吹乾了,到了晚上,一直沉默的兩人停了下來。

    他們一整天沒有說過一個字,耳邊儘是森林和諧的風聲和鳥鳴。但那已經不讓他們感到欣喜。

    紅紅的篝火,印照著兩張沒有表情的的臉。

    陳明的背包在水裡丟了,他們大部分的食物,手機,求救燈,一頂帳篷,還有一些工具都在裡面。

    薇薇把自己背包里的帳篷支撐好,回到篝火旁。

    「你睡帳篷吧。」她說了從岸邊離開後的第一句話。

    陳明看著火光,他仿佛還沒有從那被凍結的感覺中解脫出來。他的心還是冷的,象冰塊一樣。

    「你睡帳篷吧。」薇薇再說了一次。

    陳明這次搖了搖頭。

    薇薇在他身邊站了很久,轉身進去了。他以為她睡去了,但她又走了出來:「給你。」遞給他一張光碟。

    陳明看著那光碟,烏黑的眼睛終於有了焦點。似乎不敢相信似的,把它接了過來,象捧著剛出生的嬰兒一樣,什麼也沒想,只是雙手捧著,聚精會神地看著。

    「上面什麼也沒有。」薇薇的話從頭頂飄下來,冷冷地,一個字一個字,砸在他心上:「你的資料,我已經全部刪除了。」

    「這是懲罰,你對周大哥痴心妄想的懲罰。」她轉身,向帳篷走去。咬著牙,眼睛瞪著圓圓的,宛如一眨眼,就會忍不住軟弱地落淚。

    陳明壓根沒注意她仍在,還是已經走了。

    火光紅艷艷地照著他的臉,那火也是冰的,雙手捧著的光碟,更是冰得透心。

    他把反she著火光的光碟,緩緩壓到胸前,似乎想擁抱它。

    就象擁抱,他空白的過去。

    「天空下……只有你……只有你……」

    「其實只有你……只有你……」

    大海中常有被美人魚的歌聲迷惑而迷失方向的水手。

    如果周揚是美人魚,他是否甘願當一名水手?

    「我看見,我看見,在我記憶中,只有一個你。」

    「我看見,天空下,只有你,只有你。」

    「我沒有忘記你,永不會忘記你。」

    「我愛的,其實只有你,只有你。」

    懲罰,這是對痴心妄想的懲罰。

    陳明抖動著肩膀,笑出眼淚。

    第30章

    旅程就此變得艱難無比,無論對體力,或者心靈,都是一次嚴峻的考驗。

    薇薇整理行裝,兩人都注意到罐頭所剩不多。地圖在陳明的背包里,隨著水流不知所蹤。他們幾乎失去了所有的現代求救設備,手上僅存的指南針現在變得無比重要。

    行路時大家都沒有怎麼作聲,不算是冷戰。兩人都沒有冷戰的心情,只象被風霜打過的花骨兒,被沉甸甸的心事壓得蔫了。

    只能呆板地,本能地趕路。

    神秘的森林現在充滿無法探知的恐怖,他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薇薇掌握了所有的食物,陳明毫不在乎,薇薇給他食物,他就接過來。

    但總留下一點。

    他明白,如果不早點走出這片茫茫林海,飢餓遲早會到來。

    他們在原始森林的深處一同求生,卻形同陌路。有時候,陳明察覺薇薇的目光,若有所思的停留在他身上,但當他迎上去時,薇薇又已經把視線轉到了別處。

    你的資料,我已經全部刪除了。

    陳明沒有足夠的胸懷,讓自己忘記薇薇那冷漠的語氣。

    那是懲罰,你對周大哥痴心妄想的懲罰。

    這話象冬夜的風一樣鑽進耳膜,鑽到他的腦子裡,冷得神經發疼。

    周揚沒有將他的資料保留後再次刪除,周揚沒有暗中安排洗腦專家為他動手術,周揚沒有企圖再次扼殺他的理智和自我。

    他懵懵懂懂地在綠色中前進,漸漸明白過來。揭開真相併沒有想像中的艱難,只要敢於面對,就會猜到其中蹊蹺。

    就如薇薇的背包,不會無緣無故掉入水中。

    他們依靠著求生的本能艱難跋涉,大興安嶺的廣闊連綿卻使人絕望。

    食物短缺的那日終於到來,薇薇在中午遞給陳明半瓶罐頭,到了晚上,她再也找不出什麼來遞給他。

    一直恍如在夢中的兩人都清醒了點,飢餓的陰雲已經籠罩了他們。

    「要開始找食物了。」

    「晚風很冷,一起到帳篷睡吧。」薇薇說:「要是你病了,走不了路,我可抬不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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