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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慕回過神來，才發現水瓶被他捏成了一團，冷水淌了他滿手，滴滴答答地順著往地上流。他抹了把臉，告誡自己不要被打斷陣腳。

    蘇知喬出櫃了，不是一時衝動。在一個星期的拉鋸戰之後，他甚至離家出走了。為什麼要把他逼到這個地步？沈慕後悔了。在那天晚上，他就應該站出來，牽著他的手告訴所有人，他就是蘇知喬愛的那個男人。蘇知喬只應該躲在他身後讓人寵著疼著，而不是獨自承受父母的失望譴責，一個人流落在外頭。

    沈慕連衣服也沒換，拿了手機和鑰匙就開門出去。他打開門的時候，曾經幻想過也許蘇知喬就坐在門口，像他每一次惹自己生氣後來求和的那樣，像只可憐巴巴的小流浪貓。可是門口空無一人。他怕蘇知喬會躲在哪兒，乾脆順著樓道一層層找了下去，空無一人。

    樓下的小區里，他一圈又一圈地找，這個點哪裡還有人在，倒是驚跑了幾隻流浪貓。

    「誰在那兒？」一道手電筒的光打了過來，巡夜的保安警惕地看著他。

    沈慕閉了閉眼，眼睛一時接受不了強光。保安看清他的臉，認出是業主，忙收回電筒：「是沈先生啊？對不住，您半夜下來找什麼呢？丟了東西嗎？」

    「是。丟了東西。「沈慕胸口發緊。

    「很重要嗎？我幫著您找吧？」保安熱心地道。

    「不用了。」沈慕澀聲道，轉身向停車場走去。

    背後保安還在說道：「沈先生可擔心點，最近治安不好。剛剛還有個小青年在小區門口晃悠……」

    「你說什麼？！」剛才還失魂落魄的業主忽然回身，一把勒住了他的衣襟。保安被嚇得一哆嗦，結巴道，「就是個小青年，臉上帶著傷呢……」

    「他現在人呢？！」

    保安一指小區門口：「被我問了幾句，就走了。」

    小區外樹影橦橦，風吹過，樹葉摩擦著簌簌晃動。沈慕追出去幾步，就看見了前面拖著行李箱走著的人。蘇知喬走路的姿勢很有辨識度，慢吞吞的，姿態很好看，此時卻是垂著頭，像是被欺負了的小貓。

    沈慕的心狠狠一顫，他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前面的蘇知喬心有靈犀般，忽然回過頭來。兩人隔著三四米的距離，遙遙相對。

    路燈昏黃的光映照在蘇知喬的臉上，沈慕驚覺那張白嫩臉頰上居然多出了好幾道傷痕，看起來刺眼非常。蘇知喬僵在原地，貓兒眼慌張地左右張望，是他緊張時的慣有表現。沈慕的心反而忽然定了下來，抬腳向蘇知喬走去。

    蘇知喬任由沈慕靠近，瞪大了眼睛，身軀緊繃著，像是隨時都可能奪路而逃。

    越是靠近，沈慕就越是心驚。蘇知喬的臉上五道鮮紅指印，唇角也破了，看起來新傷疊舊傷。沈慕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抬手碰了上去：「誰打的？」

    「嘶！」蘇知喬疼得一顫，又忍住了，眼裡汪著淚不敢躲，「是爸爸。」

    「為什麼打你？」沈慕問。

    蘇知喬瞪了他一眼，仿佛在埋怨他的明知故問，卻還是乖乖地回答：「爸爸要我把出櫃的話收回去，我不肯。我說……我說我就是喜歡男人，改不掉了。」

    「挨了打也不改？」沈慕撫摸過他的唇角，花瓣一樣的唇角破裂，映著白嫩皮膚看著格外猙獰。

    蘇知喬忍著疼，眼神堅定地看著他：「改不了了。……十七歲那年就改不了了。」

    聽到這句，沈慕神色一變，蘇知喬已經察言觀色，撲進了他懷裡，緊緊地勒住腰不放：「你先聽我說完！那時候的確是我偷看了你的日記，想讓你喜歡上我然後耍你一通，可是結果不是把自己給玩兒進去了嘛？後來跟黎秋陽接吻也是想趁機刺激你，跟你分手的。結果你真的不理我了，我高三一整年都在想辦法跟你和好，結果你一句話都不跟我說。最後還……」

    他這番話不知道在心裡醞釀了多久，生怕被沈慕打斷，一口氣飛快地說出來，喘了好幾下：「我知道之前我太自私了，我會改的。我已經跟爸爸媽媽出櫃了，以後我們不用再藏著掖著了……」

    他說著，下巴被沈慕捏住了，強迫他抬起頭來。沈慕的臉冷著，看不出情緒：「所以，你出櫃了，我就應該感恩戴德，歡天喜地的跟你和好？」

    「不是……」蘇知喬的眼圈鼻子都紅紅的，看著又可憐又可笑，「我沒有跟爸爸說我喜歡的人是你。我就是想跟家裡出櫃，然後可以正大光明的跟你在一起。你不想原諒我也沒有關係，我有的是時間，這次換我來追你……」

    沈慕沒有說話。蘇知喬等了一會兒，又忐忑地問一遍：「沈慕，可以嗎？你要是還生氣，我們就慢慢來……」

    沈慕板著臉打斷他的話：「我沒時間等你慢慢來。」

    「……」蘇知喬先是失望，然後忽然會過意來，貓兒眼慢慢亮了起來：「沈慕……」

    偌大的行李箱倒在地上，發出沉悶聲響。主人卻已經顧不上它了，蘇知喬整個人都掛在了沈慕懷裡，被一雙結實臂膀緊緊摟住。兩人的心臟都在狂跳著，頻率漸漸趨於一致。

    也許是春風足夠醉人，僅僅是一個純粹的吻，已經讓和好的戀人們心滿意足。樹下兩人緊緊相擁，影子拖在地上，早已糾纏在一處，再也分拆不開。

    第七十九章 番外

    蘇明遠在一個偏僻的小村子裡找到了沈慕。那時候沈慕的母親已經去世半年了。

    沈慕的姥姥只有一子一女， 兒子是個在地里刨食的農民，有出息的女兒又未婚先孕帶了個拖油瓶回家。母親去世後，沈慕被丟給年邁的姥姥照顧。可姥姥不堪失女之痛， 沒多久也撒手人寰。於是， 沈慕就成為了一個真正的拖油瓶。

    花光了沈慕母親留下的那點兒錢之後，舅媽的臉就沒放晴過， 成天在家裡摔鍋砸碗的。舅舅成天早出晚歸，對這個外甥的看顧就是給他一口飯吃， 讓他有張床睡， 其餘的都不敢跟老婆頂半句嘴。

    村子裡的人眼看著沈慕從一個白白嫩嫩的漂亮孩子， 一天天瘦下去，眼神也越來越陰沉孤僻，背地裡都有不少議論。當蘇明遠一行人進入村子打聽時， 都一窩蜂里湧上來，紛紛告狀。

    顯然，他們都把蘇明遠當成沈慕在城裡的那個「大人物」親生父親了。

    蘇明遠在村民的指點下找到沈慕的時候，他一個人坐在老屋的門口。那歷經風雨的老屋子幾近傾頹， 連木門都朽爛了，爬滿了青苔。一個不滿五歲的小孩兒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一行人走到他面前， 他連頭也沒抬一下。

    小孩兒有些面黃肌瘦，身上的衣服也有些髒，卻仍然看得出輪廓很俊秀。手裡抓著個糙編的玩具，自顧自地玩。

    「我要下去， 爸爸，下地嘛。」不等蘇明遠說話，蘇知喬在父親的懷裡鬧騰起來，小胳膊腿揮舞得有力，蘇明遠被折騰得沒辦法，只得彎身把他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