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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22:54 作者: 大河自西
    好在以前送來的數量夠多,這倉庫旁邊也有個水井,這才不至於餓死。這樣過了一周多,突然大半夜來了幾輛大卡車,說要轉移病人,是個人都會懷疑此中的蹊蹺。

    小許被沈醫生嚴肅的模樣嚇了一跳,他先是一愣,隨即立刻反應過來,不由啞然失笑,「沈醫生,您想什麼呢。真的是市區派來的醫療隊!

    葉醫生,您知道的吧,那個能把人斷了的手指接起來的醫生,有陣子杭城報紙上鋪天蓋地都是他的新聞,還上過外國人的雜誌的。哦,還有華寧醫院的許主任,他也在,就在外頭呢,不信您跟我一起去瞅瞅。

    這一次啊,上頭是真心想做事,現在鼠疫的事整個杭城人都知道了,行政廳那邊寫了《告杭城居民書》,報紙就在我桌子上放著,等下我拿給您看。」

    沈子安緊緊盯著小許的眼睛,看著他的嘴巴一張一合,他說不出當下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震驚、欣喜卻又不敢置信,因為這寒冷天氣而被凍僵的四肢好像重新注入了熱血,開始慢慢恢復起來,酥酥麻麻的,還帶著些細細的入骨的疼痛。

    「葉醫生和許主任來了?」沈子安感覺自己的嘴唇乾得難受,他口罩下的嘴巴舔了舔快要龜裂的嘴唇,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小許笑著點頭,「對,真來了,人就在門口呢,這我能騙您嗎,沈醫……」

    小許的話還沒有說完,沈子安就已經等不及沖了出去,心臟劇烈地跳動著,血液從心臟迸發,洶湧地流向四肢百骸,腦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嘭」地一下炸開,他奔跑著,越來越快。

    「哎,沈醫生,您等等我呀!」小許詫異地看著跑入茫茫夜色中的沈子安,不由愕然,平常看沈醫生是挺沉穩一人啊,小許撓了撓腦袋,也跟了上去。

    沒有經歷過這種絕望的人是很難體會沈子安現在的感覺的,好似是即將溺水的人看到一根浮木,想要努力去抓住它,又怕這根浮木負擔不住他的重量,只是白白高興一場。

    他看到了,那亮得有些刺眼的前車燈,他聽到了,不遠處這兩個男子並不算大的說話聲。

    「明天上午應該能把洋村都排查一遍,洋村是這次杭城疫情最先爆發的地方,他那邊的感染人員恐怕不少,明天上午必須把第三層收拾出來。」

    「我讓他們連夜趕工,第三層無論如何是要收拾出來的,不然我們這波人帶回去,隔離不徹底可就好心辦壞事了。」

    葉一柏和許元和低聲交流著,雖然他們聲音不大,但是因為周圍太安靜了,所以他們的聲音能清晰傳到沈子安的耳朵里。

    葉一柏抬手,借著車前燈的光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十分鐘了,不等了,我們自己過去。」

    許元和點頭,同時轉頭招呼其他醫生做好準備工作。

    「葉醫生!許主任!」

    兩人正要自己往隔離點裡面走去的時候,一個帶著顫音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葉一柏和許元和轉頭看去,只見一個棉襖外套著寬大白大褂的男子正快步向他們走來。

    葉一柏一看沈子安的打扮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唐傳芳不止一次和他提過這次自發組織前往東縣抗疫的醫療隊。他們不拿工資,不為利益,憑著一腔孤勇就來到了這個連自來水和煤氣都沒有的地方。

    葉一柏看著眼前明顯有些狼狽但白大褂和手套口罩都乾乾淨淨的醫生,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敬佩,「您好,您是沈醫生吧,實在不好意思深夜打擾你們。」

    沈子安聞言連忙搖頭,「您說的哪裡話?您認識我?」

    「唐院長再三提起過您和周醫生,我對兩位也是非常敬佩。」葉一柏誠懇道。

    沈子安聞言連連苦笑,「敬佩?葉醫生,許主任,說出來也不怕你們笑話,你們再不來,我們恐怕就要堅持不下去了,這哪是救人啊,我們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沈子安一臉苦澀,這半個月以來那種看著病人一天天衰弱下去,自己卻什麼都不能做,做不了,這種無力感每天都在折磨沈子安和其他自願支援的醫生。

    「看我,老說這些有損軍心的話。聽小許說大家是要把隔離點的病人轉移走,我能問問轉移到哪,怎麼安置嗎?」沈子安急切道。

    「當然,我們昨天已經連夜把忠華村的村民都轉移走了,現在忠華村的大禮堂已經被改成了臨時隔離醫院,我們按重度、中度、輕度和疑似,劃分了不同的隔離區,主要是因為我們醫療人員有限,醫生少病人多,這樣方便治療和管理。」葉一柏道。

    「禮堂,劃區……」沈子安喃喃自語著,隨即連連點頭,「對對對,劃區後這樣能提高效率,也能最大程度解約藥物資源,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沈子安目光掃過寒風中站立的白大褂們,忐忑而躁動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成,大半夜我也不耽誤大家時間了,我們現在就過去吧,這裡的條件太差了,我本來還在擔心要是冷空氣來了,病人們該怎麼挨過去呢……」

    沈子安領著葉一柏一行向隔離點方向走去,邊走邊向葉一柏等人介紹隔離點的情況。

    「這裡的條件實在太簡陋了,我們帶來的醫療物資上周就已經用光了,我們現在雖然穿著一身白大褂,但每天能做的也只有給他們發發吃的,喝的,有時候覺得真對不起自己這一身衣服。幸好你們來了,幸好你們來了。」沈子安重複著這句話,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道盡了他這半個月以來無盡的苦澀和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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