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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22:54 作者: 大河自西
    「如果磋商那邊需要我出力,請沈先生隨時和我聯繫,我的老師和上級在公共租界工部局都有榮譽頭銜,領事館那邊我也有說得上話的朋友。」沉默許久,葉一柏才輕聲開口道。

    沈槐書自然是知道葉一柏在洋人那邊的關係,除了葉一柏所說老師和上司以及領事館的關係,他還知道這位葉醫生和公共租界的大法官關係甚篤,按照西方的制度,那可是公共租界最有實權的三大巨頭之一。

    「多謝您了,葉醫生,說不定還會有需要您幫忙的地方。」沈槐書道,他看到葉一柏面前已經沒了熱氣的水杯,又重新拿起銅爐給他倒了一杯,「聽說葉醫生是杭城人。」

    葉一柏還沉浸在沉重的情緒中,聞言點了點頭。

    「那葉醫生也知道杭城那幾個病歷吧,不瞞您說,這報紙上的數字還少報了,除了在醫院接受治療的兩個,還有不少感染但並未接受治療的鼠疫患者,葉醫生若是覺得一個月時間太過浪費,能不能先行趕往杭城。」沈槐書道。

    因為這時候的火車票難買的緣故,張素娥從月初就開始催葉一柏定下回杭城的時間,濟合的聖誕是有假期的,於是葉一柏就讓裴澤弼幫忙定了26號的票。

    「我過兩日本身就是要回杭城的,杭城的情況麻煩沈先生跟我仔細說說……」

    葉一柏既然答應了前往平津,那杭城的事自然不會拒絕,而沈槐書也想著看看這位名聲在外的葉醫生到底有多少東西。一次大規模抗疫,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而且還是在金陵政府勢力比較弱的北方,為了做出這個決定,他們整整開了二十多次的會,到底是全權將事情託付給眼前這位年輕人還是另想辦法,僅僅讓他成為和洋人溝通的橋樑,沈槐書自然還是要考量過的。

    兩人在杭城事情上很快達成了一致意見,對於杭城疫情,金陵那邊要人給人要藥給藥,讓葉一柏務必在最短時間內控制住杭城的疫情。

    「杭城不是北方,我們能給你最大的支持,葉醫生,拜託了。」

    和沈槐書告別後,葉一柏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去警事局找了裴澤弼。

    「什麼?讓你去對付鼠疫,你還答應了?」裴澤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葉一柏,你知道什麼叫鼠疫嗎?你以為就上次紅十字會那兩個人活過來了,你就算戰勝過鼠疫了是不是?」

    裴澤弼從抽屜里拿出一份電報,幾乎是甩在了葉一柏面前,「杭城的內部郵件,已知的感染鼠疫的村莊有三個,從第一個病例到全村,用了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村里每家每戶話里,路的兩旁,都有發爛的屍體,你打算怎麼救?葉一柏,葉醫生,你不是神仙。」

    「沈槐書找的你是不是,私下找的你,沒事的。」裴澤弼重重吐出一口氣,「我去處理,你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杭城那邊的疫情很快就能控制住,不需要你。」

    裴澤弼一邊說著一邊拿起電話就要撥號,葉一柏站起身來,伸出手蓋在裴澤弼拿電話的右手上,「裴澤弼,我以為你能理解我。」他定定看著裴澤弼的眼睛。

    裴澤弼也看著葉一柏,過了許久,他狠狠將電話機砸到地上,「我理解,我理解個鬼!」

    聽到辦公室里巨大的聲響,裴澤弼門口的警員連忙敲門問道:「裴處,有事嗎?需要我們進來嗎?」

    「滾!」

    裴澤弼慢慢坐回椅子上,身子後仰,用椅背支撐著背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別去好嗎,當我求你。」他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用自以為最冷靜的聲音說道。

    葉醫生也慢慢坐回到椅子上,「如果有一天,戰爭真的爆發,我求你別去,你會停住你的步伐嗎?」

    「裴澤弼。」葉一柏身子微微往前傾,「這是我的戰爭,而且它已經打響了。」

    辦公室里安靜地只聽得到兩人重重的呼吸聲,裴澤弼看著葉一柏,隨即他一個跨步跳上了辦公桌,在葉一柏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兩隻手穿過他的腋下,將人往上提了起來,鋪面而來的熟悉的氣息,還有幾乎是撕咬般的唇齒交纏,葉一柏瞬間就憋紅了臉。

    「如果是你……」我可能會停下的,我原以為我自己不會,但人啊,總是自私的。

    第218章

    裴澤弼永遠是拗不過葉一柏的,但是比裴大處長反應更大的還有張素娥女士。

    「老天啊,我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孽啊,生了你弟弟這麼個討債鬼,他這是要我的命啊!」張素娥再也顧不上什麼她追求的上等人的體面,坐在床邊邊哭邊嚎著。

    「你讓他過來,現在就過來,我要問問他他答應這個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這個阿媽!」

    葉嫻有些頭疼地揉揉自己的太陽穴,覺得自己將這件事告訴張素娥就是個錯誤。

    葉嫻接到裴澤弼電話的時候的第一反應也是焦急和憤怒,她第一時間趕到了濟合,她看著弟弟跪坐在一張飛馳的推床上,神情嚴肅,雙手交疊不停按壓著推床上病人的心臟,推床兩旁都是神色焦急的工作人員,推床後跟著三個神情悲戚和絕望的家屬,血順著床單滴到地面上,流了一地。

    她來不及和葉一柏打一聲招呼,就看到推床和白大褂們消失在手術室門口。

    她在手術室門口站了五個多小時,看著走廊里慢慢變得昏暗,聽著病人家屬們越聚越多,他們緊張,忐忑,絕望,悲戚,人是一個群體性動物,安靜的環境會讓葉嫻不由自主地被這些病人家屬的情緒所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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