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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22:54 作者: 大河自西
    陳醫生點點頭,看向葉一柏。

    葉一柏也對陳醫生和兩個護士點點頭,「放心,我沒事的。」說完,也慢慢向臨時休息室走去。

    從昨天晚上開始到今天,神經一直緊繃著,加上親自做了放棄吳洪浪這個決定的心理壓力,讓葉一柏有一種精疲力盡的感覺。

    他需要睡一覺,休息休息。

    一連幾天,三個醫生七個護士輪流倒班,磺胺對於腺鼠疫的效果還是不錯的,在足量磺胺注射下,薛城、莊斌的情況明顯好轉,體溫已經恢復到了正常水平,馬醫生咳出來的痰也恢復了正常的顏色,但隔離區裡的氣氛卻還是一如既往得壓抑,因為吳洪浪的病情惡化了……

    在醫護人員堅持物理降溫和抗休克及維持電解質平衡的治療下,吳洪浪的病情反反覆覆了幾次,在今天又出現了休克現象。

    傍晚,護士跑出來告訴醫生們這個消息的時候,葉一柏和邵醫生正在辦交接手續,邵醫生已經在交接單上簽了字,葉一柏就是責任醫生了。

    不過邵醫生和兩個護士顯然沒有撒手不管的意思,兩個醫生四個護士都快速走進了病房裡。

    「脈細速,淺靜脈萎陷,收縮壓和今天的尿量是多少?」葉一柏飛快上前摸了摸吳洪浪的脈,隨即神情明顯嚴肅起來。

    護士飛快翻動著記錄,「14日,收縮壓64Hg,尿量……」她蹲下身來去拿吳洪浪的尿袋,空空的尿袋,幾乎沒什麼液體在裡面。

    「不到30mg。」

    休克中期了……葉一柏心裡浮現這五個字。

    「硝酸甘油50ug,去甲腎上腺素100ug,馬上。」

    「好!」周護士長一路快跑沖向護士台。

    「小楊,給氧。」

    小楊用力點點頭,經過這麼些天,小楊也明白了醫生的無奈,但是理解歸理解,一旦面對吳洪浪熱情而感激的笑臉,她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負罪感,因此在這幾次輪到她值班的時候,她雖然兢兢業業地做著該做的事,但再也沒有像第一天一樣高高興興地和吳洪浪說話,安慰他。

    氧氣罐是早就搬過來放在吳洪浪的床頭的,小楊熟練地打開氧氣筒,將氧氣罩放在吳洪浪口鼻上,緩緩捏動呼吸器。

    吳洪浪的反應明顯有些遲鈍,但他的意識是清晰的,一顆淚從他的眼角慢慢滑落。

    能從一個小城市到上海來闖蕩,且迅速在上海站穩腳跟,吳洪浪井不傻,如果說第一兩天沒發覺,但是後面幾天,眼看著護士每隔四小時給自己的同伴加藥,而自己這邊每次都只是基礎的體徵檢查。

    薛城和莊斌的體溫都反覆過,那時候護士匆匆把醫生叫來,那個年紀大的醫生就說,「體溫又高上去了?磺胺還剩多少?夠用嗎?夠用的話下次給藥給2g。」由此,他聽明白,原來那四個小時給一次的藥是用來退燒降溫的。

    那他一直高燒不退,為什麼不給他用藥呢?後來他想明白了,那個醫生問磺胺還剩多少?也就是說這個藥大概是非常珍貴和稀少的,薛城莊斌的病症輕,能夠夠他們用,但不夠他用。

    他憤怒地想要怒吼,但病痛讓他連說話聲都像蚊子叫一樣,然後看著每天不一樣的護士,端著一盤一樣的冰水過來,一次次伸進去,瀝乾,給他敷額頭,還有那個護士長,甚至不顧男女之別,幫他用酒精擦身,還有第一天那個鼓勵他的妹子,後來幾天那小姑娘的眼睛都不敢看他,但幫他物理降溫的事做得卻比誰都積極。

    吳洪浪明白,他們大概也是不想的。在腦子變得遲鈍前,他想明白了這件事。但是自己想得這麼明白幹嘛呢?沒人恨,沒法恨了,那就只有傻愣愣地等死了。

    看著白大褂們在他眼前跑來跑去,薛城和莊斌的情況好多了,他們都能下床了,正緊張地叫著他的名字,鼠疫啊,十死無生的病,他們運氣真好啊。

    「去甲腎上腺素!」一支針扎進了他的手臂,一股子涼意從手臂直衝腦後,那種飄忽感瞬間消失,吳洪浪知道,自己的小命又被救了回來。

    「收縮壓88,心跳脈搏恢復正常。」

    葉一柏點點頭,長長出了一口氣,但是他明白,雖然現在是救回來了,但是看尿量,吳洪浪應該已經因為長期高燒發生腎衰竭了。

    他緩緩挺直背脊,用一種平靜而嚴肅的聲音說道:「吳洪浪,你的身體機能已經開始衰弱,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我們護士台有電話,我們醫務人員也能幫你代發電報,你的家人趕不上的話,想想有什麼要交代的吧。」

    病房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醫護人員的動作幾乎都變得僵硬起來,厚重的防護服將這些醫務人員們的情緒都遮擋起來,他們眼瞼低垂,將所有情緒都收斂在眼瞼之下。

    只有站在吳洪浪床頭的小楊,眼淚水順著臉頰流下,默默流入口罩中。

    「醫生,醫生,老吳還年輕,他在老家還有老婆和孩子,他最小的孩子才那麼才五個月啊。您救救他,救救他!」

    「醫生,求您了。」薛城和莊斌一人抓住葉一柏一邊,低聲哀求著。

    葉一柏微微低頭,輕聲道:「抱歉,我無能為力了。」然後不顧薛城幾人的哀求,快速離開。

    其他醫務人員在履行完自己的職責後也沉默離開,只剩下躺在床上雙眼放空看著天花板的吳洪浪。

    交代遺言啊,要寫什麼呢?小四才五個月,沒有他,孩子他娘能把他拉扯大嗎?還有老大老二老三,老大能下地幹活了,活得下去,老二和老三還小,實在不行就過繼吧,他大堂哥一直想要個兒子,過繼過去也不會受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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