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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22:54 作者: 大河自西
    其中一個護士剛幫病人換了吊瓶回來,看到迎面走過來的葉一柏,心下一驚,正想叫醒兩個打盹的同伴,葉一柏對她擺擺手,示意不用。

    在一線工作上,護士從來不比醫生輕鬆,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她們還要比醫生辛苦幾分,幾個護士一起值夜班,輪流打盹這也是慣常的事了。

    「我就去看看。」他低聲道。

    小護士將換下來的吊瓶放入箱子裡,同時飛快做好記錄。

    「葉醫生,您是找莉莎托馬斯嗎?我帶您過去吧。」

    葉一柏聞言點了點頭。

    兩人輕手輕腳地向加護病房區走去。

    「她的情況怎麼樣?」

    「還可以,麻藥過去後小姑娘疼哭過,亨利醫生適當開了點藥,她來拉著亨利醫生的手問,爸爸媽媽也受了傷,是不是也會這麼疼?亨利醫生說,他已經給他們開過藥了,小姑娘才露出笑容來。」

    隔著帘子,葉一柏可以清晰地看到房間裡的小女孩,本就不大的白色病床上,隆起那么小小一塊來。

    兩隻手臂已經用石膏固定了,面部也用紗布包紮得很好,但是小女孩睡著時候的眉頭卻一直是皺著的,始終沒有鬆開。

    「給我看看記錄。」看到小護士手裡拿著小姑娘的護理記錄,葉一柏開口道。

    小護士點頭,連忙將手中的記錄本遞上,葉一柏快速瀏覽著,看到麻藥劑量的時候,不由眉頭一皺,不過他隨即又想到,手臂、面部加上腹部創口,如果麻藥劑量小了,小莉莎恐怕連覺都睡不著。

    「亨利醫生在晚上增加了麻藥劑量,白天的時候還是以止痛藥為主的。」

    葉一柏點點頭,「莉莎有問過自己的臉嗎?」

    小護士聞言,憐惜的目光透過帘子的縫隙落到小莉莎的臉上,「她只問了為什麼她笑起來臉會疼?小莉莎兩隻手都固定住了,沒法摸臉,也算是好事了。我跟她說她臉上被劃開了,已經包紮好了,她還非常緊張地問我會毀容嗎?我不知道怎麼說,只能說那要看你乖不乖了,要是你聽話,我就讓醫生給你用最好的藥。」

    小護士說著眼眶就紅了。

    葉一柏輕輕關上門,「在腹部拆線之前,不要讓莉莎知道自己臉的事。」

    「好的,葉醫生。」小護士用力點點頭。

    葉一柏從加護病房區往回走,路過護士台,看到護士台後牆上的掛鍾,已經早上四點半了,他猶豫了一下,腳下拐了個彎,向醫院外走去。

    濟合醫院不遠處有一個小湖,平常早上和傍晚還是有不少人在湖邊散步的,只是這時實在太早,連公雞都還沒有打鳴呢。

    只聽得一聲聲蟲鳴鳥叫聲,葉一柏走到湖邊,先是慢走,然後越走越快,隨即開始跑動起來,一圈,兩圈,額頭和背上微微滲出了汗,腳步也變得沉重起來。

    跑得累了,沒有空去想了,心裡的沉重和無力感就能淡一些。

    耳邊傳來新的腳步聲,他側頭看去,隨即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他怎麼在這。

    只見裴澤弼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他身邊,正和他以相同頻率一起環湖跑著。

    「我每天都有晨跑的習慣,剛剛走過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你穿著這身就跑步了?還醫生呢,不怕把自己的腳崴了?」

    因為剛開始也沒有打算來跑步,葉一柏穿著皮鞋和白大褂就出來了,裴澤弼不說他還不覺著,這說起來,腳是有些不舒服。

    「我看你都一身汗了,旁邊坐一會?順便跟我說說,有什麼事情可以難倒我們葉大醫生,讓他天還沒亮就來折騰自己的?」裴澤弼道。

    葉一柏看了他一眼,穿休閒服的裴澤弼比之平常穿制服戴肩章的時候少了分距離感,臉上的碎發額旁,汗水順著輪廓滑下,伴隨著輕輕的喘息聲,讓葉一柏的心臟無意識地快速跳動了兩下。

    葉一柏眉頭微皺,快走幾步,走出某人的荷爾蒙輻射範圍。

    「這裡離你家不近吧?」

    葉一柏到旁邊的空地上,找了一塊石頭坐下。

    「也不遠,兩公里,順著湖跑過來就是了。」裴澤弼也不講究,直接在葉一柏旁邊的草地上坐下。

    「你還沒說你為什麼一大早出來跑步,你可沒有晨跑的習慣啊。」裴澤弼開口道。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葉一柏下意識地接了句,話一出口,他就覺得自己話中的火氣比較大,抿了抿嘴,道歉道:「不好意思,工作上的事情,心情有點不好。」

    裴澤弼手摸到了口袋裡,剛想掏出打火機,但看到面前的葉一柏,又偷偷把手收了回來。

    「說說?說出來會好受些。」

    葉一柏看著裴澤弼,起身,一屁股坐在他不遠處的草地上,「我以前很少參與急救工作,畢業,跟著導師進手術室,我不是沒經歷過生離死別,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進我的手術室的都是走到絕境的病人,大家彼此都有心理準備。」

    「而且這次不同,那個孩子是我親手從她母親手裡接過來的,一輛車,被撞得面目全非,她木母親用自己的身體給她留出了一個狹小的空間,后座上都是血,巡捕掰斷了母親的手才把女孩救出來,付出了這麼慘重的代價,如果小女孩的後半生只能痛苦地活著,這件事是不是太可悲了?」

    裴澤弼打開打火機,又按滅,他側頭看向葉一柏,開口道:「你是怎麼得出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就必須是個完滿結局的這個結論的,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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