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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2:22:54 作者: 大河自西
是紅燈啊……果然不遵守規則就沒有什麼好事。
……
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按葉一柏從死神手裡搶回來的人頭算,他造的浮屠都可以飛上天和太陽肩並肩了,所以,按照不那麼科學的理論,他下輩子應該會投一個好胎。
但是他沒想到,這個下輩子來得那麼快,也就是眼睛一睜一閉的功夫,連死亡的感覺都沒有好好體驗完,一睜眼他居然又活了!
葉一柏盯著自己那雙修長且沒有繭子的手看了好久,才慢慢將視線轉到旁邊。
木質的地板,木質的包牆,考究的架子床、製作精細的斗櫃,還有極富年代感的黑色老照片,在這個房間裡,傳統中式和當代美式極好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的目光落在斗柜上方繪了美人的日曆上,巧笑倩兮的美人圖下方,白紙黑字赫然印著「民國二十二年」。
葉一柏有一種恍若夢中的不真實感,他慢慢從床上坐起,彎腰,穿鞋,然後緩緩起身,這個身子還有些虛弱,腳踩在地上軟趴趴的。
他慢慢走到了窗邊。
夕陽透過彩色玻璃窗落在木地板上,形成了好看的斑駁光影,抬起手放在窗沿上,木質的窗沿入手一片溫熱,大概猶豫了一兩秒,隨即,他猛地推開窗。
「賣報賣報,警察局長當街打死服務生。」
「賣報賣報,警察局長當街打死服務生。」
報童的聲音清脆嘹亮,隨著風聲傳入耳畔。
整個世界一下子嘈雜鮮活了起來,小販的叫喊聲,孩子的笑鬧聲夾雜著大人叫罵,自行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石板翹起又落下,發出「砰」的聲響,轉角處有盤著鞭子搭著毛巾的黃包車司機搖著扇子招呼著過往的來人。
舉目遠眺,他甚至能看到不遠處的黃浦江,汽輪發出「嗚嗚」的汽笛聲,黑煙順著煙囪漫出,染黑了半個天際。
天爺啊,騙人的吧……
站在窗邊吹了半個小時帶著黃浦江水特有咸腥味的風,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心跳脈搏,做了幾套測試精神狀態的心理測試題後,葉一柏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公元1933年,他……來到了這個並不安穩的時代。
「柏兒,你醒了!怎麼站在窗口,你身子還沒好全,再著了風就不好了。」一個女聲打破了一室寂靜,女人一手端著藥,一手拿著一張紙,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響。
葉一柏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他看向來人,這是個約莫三十出頭的女人,容貌艷麗,一身藏藍色鉤花旗袍,頭上是搶眼的波浪紋捲髮,但許是沒休息好的緣故,她的眼下有些青黑,整個人也難掩疲態。
張素娥。
葉一柏很快就認出了眼前的女人正是這個和他同名同姓小少爺的母親。
「這麼大人了,起來也不知道披件衣服,明天讓小富再給你請幾天假吧,反正都要畢業了,也沒幾節課。」張素娥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邊將藥放在一旁,一邊著急忙慌地去幫葉一柏拿衣服。
「早上你阿爹發來電報了,他對你考上外事處的事非常高興,說讓我們今年回杭城過年。」張素娥說到這裡的時候整個人眉飛色舞,高興非常。
葉一柏的目光落在寫著寥寥幾語的電報上,腦海里屬於小少爺的記憶一幕幕高倍速播放著。
小少爺也叫葉一柏,出生在杭城葉家,父親葉廣言,母親張素娥,還有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姐姐葉嫻。
杭城葉家世代茶商,雖不算什麼頂尖的名門大戶,但在杭城這塊地方,也算是數得上的豪富之家。
特別是封建王朝覆滅後,士農工商的等級觀念被打破,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們一下子跌落神壇,而葉家這種有錢的本地士紳反倒成了新當權者們的示好對象。
葉家抓住了這個機遇,積極捐錢捐物投身革命,葉廣言多次在報紙上發表文章號召人們以摧枯拉朽的氣勢拔除封建殘餘,特別是他的一篇《放妾論》,認為蓄妾是封建陋習,並從自身做起,堅決擁護一夫一妻制的言論獲得了民主人士的一片叫好聲。
有錢有名望,小少爺看似一出生就抓了一副好牌,但實際上,他母親張素娥不過是葉廣言《放妾論》里的那個妾,而他這個所謂的葉家長子也在真正葉夫人誕下麟兒後被送到了上海。
「外事處可是代表咱們國家跟洋人打交道的部門,聽起來比你父親在的部門還威風,聽說老太太也非常高興,你看看這塊表,你父親專門托人給你帶來的,我出去打聽了下,你猜要多少錢?」張素娥拿起斗柜上精美的絨布盒子擦了擦,臉上笑意幾乎要溢出來。
「至少五百銀元!」她伸出一隻手比了個五的的手勢。
葉一柏的目光掃過寫著英文字母的手錶包裝盒,眼中閃過一絲悵然,「LONGINES」浪琴表,作為一個外科醫生,葉一柏的手上向來不佩戴任何飾品,但這並不妨礙他在這個陌生年代看到這串熟悉英文字母時湧起一股子親切感來。
張素娥誤會了葉一柏的眼神,只當他高興父親的重視,眼中的心疼和不甘一閃而過。
「柏兒,你放心,你考進了外事處就是個官身,剩下的阿媽會幫你去爭,是你的誰也搶不走!」張素娥好像被什麼激發了狠勁,話語裡一股子鬥志昂揚的氣勢。
葉一柏:「阿媽……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句阿媽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難以叫出口,二十歲青年的聲音帶著點沙啞,還挺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