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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4:01:16 作者: 渡鷗知
他的視線重新落到水梨身上,「你還有什麼想了解的嗎?」
視線是輕飄飄,但是水梨卻從空氣的緩慢細小摩擦中,感受到了一種非同尋常的慎重的熱度,不知道是因為她,還是因為祁屹周。
哪怕她再愚鈍,都明白剛剛那通話都不知道平白而說。
心緊著,她舔舔嘴唇,背脊下意識挺直,也問得慎重,「你……你希望我是怎麼樣的?」
情緒更穩定也好,更願意溝通,不像她總覺得難以啟齒也罷。
抑或是,不要像這樣,每天死氣沉沉的,也可以。
她對自己有諸多不滿意,想等著祁屹周給她的壞脾氣判刑,自己再去批、斗它。
祁屹周卻只是看著她,說,「我希望你快樂。」
「……」
沒人對水梨說過這話的,沒人希望她快樂。
他們說,希望她成熟,做個沒有錯誤的成年人,善於處理一切;希望她懂事,看得清眼色,不會因為過於理想主義,在現實主義的世界裡處處碰壁;希望她敏銳聰慧,在人際交往中,察言觀色,無往不利。
人人都要求她更強大,卻無人發現她抱著肩膀,蜷縮在身體的內核里,很渺小。
周圍是一隻大黑狗,無時無刻地想吞噬她。她剛開始是有力氣和它搏鬥的,只是一次一次淌過深淵。她踩進泥沼,失了氣力,又怕別人覺得她不努力、矯情。
她總有諸多擔心,和人在一起,總是因為別人隨口一句苛責,哪怕不是對她說,她都會因為這而想半天。
她不懂,為什麼有些人能口出惡言得這麼輕描淡寫。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太過于敏感,不夠成熟,身上還有無數地方需要被拔除,哪怕過程血淋淋,也要被重塑成一個更世俗意義上的成年人。
可是他說,希望她更快樂。
其他都挺好。
水梨動了動指尖,覺得自己的身體像被上了潤滑油的可拆解玩具,指尖一動,渾身都開始噼里啪啦地響。
她久違地有了一點力氣,像條小尾巴跟著祁屹周往廚房走。
他切菜,她就手忙腳亂地遞碟子;他放調味料,她就亂七八糟地給他找。
祁屹周頓了頓,看她,「這是糖,我要的是鹽。」
他語氣倒也不重,但是水梨覺得自己做錯了事,腦袋垂下,愧疚感起來得很迅速。
但是還沒體會到。他看她兩秒,嘖了聲,說了句,「把土豆洗洗。」
可是土豆已經洗過了啊……
水梨慢慢地擰開水龍頭,摸上土豆的那個瞬間,福至心頭,像什麼東西在清凌凌一聲響。
他是不是發現了她只會搗亂,但是又不想趕她出去,所以讓她洗土豆。
像那種,家長對孩子無奈時會說,你去玩泥巴去。
嘴角往上抬,她好像握緊了一點勇氣,輕輕地踮著腳又來到他身邊,看著他拿筷子給茄盒翻面。
他生得矜貴,長得一副恨不得馬上去巴黎時裝秀轉兩圈的德行,現在卻在油煙里,慢條斯理地給茄盒排排站。
水梨不懂,等反應過來,才發現問出了口,「你為什麼會做飯的?」
他沒看她,只垂著眼瞼,繼續排排站,「我媽說,男人會做飯,競爭對手少一半。」
水梨:「……」
出乎意料的樸實。
可能是重逢以來,她第一次和他這麼交流,尋常的個晚上,尋常的個廚房,又尋常的這一刻。
層層疊疊的問題湧進她的腦海,她突然膽子比天大,一個一個問。
起初他也答,後來不知怎麼的,他突然關了火,轉身看她,視線涼涼的。
水梨下意識往後退,「……我只是問問,沒什麼其他意思……」
他打斷,喊她,「水天鵝,土豆還不夠你玩嗎?茄盒都要糊了。」
那倒也不是,夠是夠的。
只是土豆不會動,又不會說話,又不像他這樣,渾身都是亮晶晶的,引人得很。
她小聲「哦」了聲,轉過身,重新盯她的土豆。
水龍頭再打開的那個瞬間,什麼東西又響了。
他。
剛剛是不是在叫她。
水天鵝。
只是個稱呼而已,水梨卻覺得恍如隔世,七年前,他時常會逗趣似的,這麼叫她。
拖腔拿調的。
她也不是不懷念,只是覺得自己不配懷念。
但是在這個瞬間,隨著他的一句「水天鵝」,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撫平,他們之間的裂縫像是被塗上AB膠,半干未乾,隨時會斷,但是起碼已經有了一點點黏性。
有了縫合的可能。
「張嘴。」
水梨回神,下意識扭過臉,張嘴,「啊——」
然後一個不燙,但是很熱乎的東西被塞進嘴巴里,脆脆的,裡面的夾心也很好吃。
她咽下。
抬起腦袋看祁屹周,他眉目散漫,碎發微凌,語調來得隨意,「獎勵。接著去洗土豆。」
獎勵。
獎勵什麼。
獎勵她願意乖乖地洗土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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