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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44:04 作者: 金陵雪
葉月賓絕望地揮著胳膊:「不……沒有……」
「沒有什麼,鍾晴還是處女?哈,那種東西,能做假的太多了,不是麼。所有人都會很願意相信----他們巴不得有這麼一個人,首先得到了鍾晴,那他們就可以開始排隊了。至於你,買一贈一,很有情趣。」
「而且你大可以放心,這種好事,他們只會口耳相傳,不會張揚。」
他平靜到一如在做格陵重工的來年展望:「等你女兒醒過來,一定以為母親做出了巨大犧牲,痛不欲生。你敢不敢告訴她真相?告訴她今天所遭受的果,都是昔日你種下的因?」
「啊,我竟然忘記了----她一身做戲本領都是你傳授,你講真話給她聽,說沒有被侮辱,她會不會信?抑或更絕望?」
「還是你自己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我已經看不上你了。」司徒誠輕輕地哼了一聲,「葉月賓,別以為自己有多聰明。最可怕的從來不是謊言,而是失信。」
「以後的路,你們母女倆就好好地走下去----我且看著呢。」
鐘有初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格陵的公寓裡。
她從床上跳起來,身上是全新衣褲。
不堪的回憶一時全湧上心頭,她胃裡翻江倒海一般,卻嘔不出東西。
「醒了?」葉月賓推開門,並不看她,「那就出來吃點東西。」
她聽見衛生間裡的洗衣機轟隆作響,而母親的身上傳來一股香皂的味道。
她一向最喜歡嗅媽媽身上的香味,但今天這味道傳遞的是一種恥辱的信息。
「媽媽。我們回家。報警。」
因為說得太快太急,鐘有初咬著了自己的舌頭,疼得眼淚立刻飈出來。
「報什麼警?」葉月賓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有初,我沒有被他侵犯。」
鐘有初立時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葉月賓冷冷地端詳著女兒----她真的不相信。女兒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她教出來。那帶一點斜視的丹鳳眼,天生就該嬌媚多情,現在卻死氣沉沉。
她痛哭流涕:「媽媽……對不起……我不該那麼愚蠢任性……對不起……」
司徒誠說過的話成真了。母女之間並無信任可言。
她不相信那個禽獸會輕易放過自己美貌不老的母親。那葉月賓還有什麼好說?
她對女兒的教育不過是失敗而已;而司徒誠不要她,才是最大的恥辱。
葉月賓狂笑著掙脫女兒的擁抱,重重地摔上門。
母女倆回到雲澤,有初再提及報警,葉月賓就發狂了:「有證人嗎?你?那些家教全都是你去報性騷擾而被開除了!還會有人相信你說的話嗎?不會了!有初!不會了!以後我們說什麼都沒有人會相信了!」
這番話令鐘有初更加絕望,更加寡言。
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機出現了。而司徒誠放出來的那些狠話正在逐漸地顯示出它們的效力。
葉月賓一直以為這個男人沒有得到過自己,會將自己視為白月光,硃砂痣。
不不不,他只不過當你白飯粒,蚊子血。他說要虐你,就是要你萬劫不復。他絕不會心慈手軟,又或者自傷八百。
他的報復又准又狠。令葉月賓身心都受到重創。
「……不。你知道我們家鍾晴從來不去陪酒。……不。沒有那回事……」葉月賓急急地解釋,又摔了電話,「不!」
再沒有通告電話,鍾晴手頭的工作也全部停擺。
女兒一天到晚失魂落魄,本來就無心工作,竟沒有發現任何不妥。
葉月賓去溝通過一次,回來後就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出來,任由丈夫與女兒不停拍門呼喊。
半夜,她摸到女兒床邊,炯炯地盯著她,直到她驚醒:「……媽媽!」
她輕聲慢語:「有初,你知道什麼叫『人盡可夫』嗎?」
看到女兒再度痛哭失聲,直至慟絕,葉月賓才離開。
當家人發現時,她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精神分裂症狀。
今天,她對鍾晴說:「算了。不要再發明星夢了。留在家裡備考吧。」
明天,她又將複習資料都撕碎:「考試還有什麼用!」
今天,她抓緊女兒的肩胛搖晃:「這全是為了你。你要永遠記住。這全是你的錯。」
明天,她又抱著女兒痛哭失聲:「把它忘記了吧。這不是你的錯。」
今天,她打掉女兒手裡的碗筷:「不要再愛聞柏楨了。不值得。」
明天,她又半夜坐在女兒床邊:「你一定要得到聞柏楨。一定要狠狠玩弄他,然後再拋棄。」
今天,她把女兒堵在衛生間裡,認真地表示:「我並沒有被司徒誠侵犯。他一直在撒謊。」
明天,她又逼女兒發誓:「我被司徒誠侵犯這件事情,不能告訴任何人。」
鐘有初被母親折磨得晝不能醒,夜不能寐。一閉上眼睛,全是那天發生的事情。
她明明暈倒在洗手間裡,可是魂魄卻出竅了,那張床上發生的所有噁心污穢,一遍又一遍,歷歷在目。
出事的那天是鍾晴的陰曆生日。到了陽曆生日那一天,聞柏楨打她的手機卻打不通。
他不知道鍾晴的手機開始收到無數措辭□的簡訊,葉月賓便停機了。
躊躇了很久,他才打到她家裡去,鍾汝意接起:「……請你等等。」
他已經知道了所謂的「真相」----妻子被迫為女兒的任性愚蠢買單,受到侵犯;所以並沒有和女兒溝通,而是告訴了正在吃藥治療的妻子:「聞老師的電話,找有初。你接嗎?」
葉月賓正在奮筆疾書,置若罔聞。
隔了半個小時,她拿著信走出房間時,才看到話筒仍擱在桌上。
不會有人傻到一直等。
她欲掛上話筒,發出的動靜卻驚動了那頭一直等待的男人。
「鐘有初。」他說,「……我確定一下,你以後是不是不再來補習了。」
「是的。」葉月賓回答,「不會再來了。」
他們幾乎是同時掛機。
她真的再沒來糾纏過他。
這個女孩子再不會問他什麼叫做love at first sight,再不會趕走他的女朋友,再不會逼著他看大腿上的刺青,再不會對他she出愛的子彈,再不會不知羞地幻想自己和他生出什麼樣的小孩,再不會罰他老了替她推輪椅。
既然是從未得到過,為何還是會有劇烈的失落感?
聞柏楨逃離了格陵。
葉月賓一直到死,都沒有講出實話。
也許是因為事實太殘酷;也許是因為沒有人會信,但一切都並不會隨著她墜樓的那一刻終結。
在接下來的人生中,每個人都守著自以為是的那個真相活著,痛苦著,卑微著,憎恨著。
永無止境。
蟬過別枝
「雷先生,我們即將在雲澤稀土的一號停機坪降落。」
「好的。」
因雲澤特殊的地理環境與礦業背景,空中運輸一直是緊急救援的重要方式。經過多年發展,雲澤稀土的直升機坪已經引入全自動化管理。駕駛員在三十公里外即可以VHF無線電頻率遙控開啟降落指示燈。指示燈通過不同顏色標示滑降角度,保證夜間降落的安全性。
直升機降落之後,指示燈隨即關閉,地嵌式照明設備自動開啟,指示出一條通向坪外的階梯。
繆盛夏來的稍微早了些。
晚上若非有應酬,他一般都隨意,屬於那種穿人字拖開跑車的人物;今天卻難得穿起正裝,套一件貂領外套,愈發襯得劍眉是劍眉,星目是星目。
等待貴客的同時,他若有所思地摸著指環。
對,他的左手又戴上了一枚婚戒。還被迫買小半個號,叫他時時警醒,不好摘下。
司機打開車門:「大倌,客人到了。」
他自沉思中驚醒,抖擻精神,下得車來,朝甫下機的高級企業營運顧問迎過去。
「既然是聲名遐邇的雷再暉先生到訪,我當然要親自來接。」繆盛夏微笑著伸出手與他一握,「在下雲澤稀土繆盛夏。」
「繆先生,你好。」
除開眉頭緊蹙,左手有傷之外,這位雷先生根本看不出來狼狽模樣。
況且包謹倫只在電話里對繆盛夏說雷再暉被惡人騷擾,並未提及有女眷同行:「這位是?」
女眷裹著雷再暉的外套,可能是飛行太累導致耳水不平衡,髮絲拂在低垂的臉龐上,兼之腳步虛浮,昏昏沉沉。
雷再暉簡短回答:「她不太舒服。請儘快先送她回家休息。」
隨著雷再暉的手指撥開女眷的長髮,繆盛夏驚見一雙半閉的鳳眼,雖眼泡紅腫,也太熟悉不過----鐘有初?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渾然忘卻已婚身份,下意識地想將她接到身邊來;可是才扶住她的手肘,雷再暉便道:「有心。我一個人能照顧她。」
繆盛夏的手勢滯一瞬,訕訕地縮回去。雷再暉輕聲喚她:「有初,我們到了。」
「不要驚動她。我知道她住在哪裡。」繆盛夏輕聲制止,「上車吧。」
鐘有初的視野很暗。
明明是在室內,舉目所及之處,卻是快落雨的顏色。掛鍾是陰暗的,沙發是陰暗的,茶几是陰暗的。
想揉一揉眼睛,卻碰到鏡片;她木然摘下墨鏡,朝自己身上望去。
深V字領的T恤和低腰牛仔裙包裹著青春的身軀;青春的身軀里包裹著傷痕累累的靈魂。
鐘有初摸摸了嬰兒肥的臉頰與細細的胳膊,倏地站起----怎麼會在這裡?
時間如白駒過隙,十年一晃而過。
怎麼能等到如今,傻到如今。
她朝俱樂部的門口疾奔而去,卻生生撞入了一個懷抱。
來人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地貼著她的髮絲,嗅她的氣息。
他多怕來晚了。
聞柏楨----他竟來了!
鐘有初自他胸前抬起頭來。
他是當年的模樣,清秀窄臉,雙眼細長,鼻樑挺拔,沒有那麼多笑紋,鬢角烏黑,一根白髮也無。
她也是當年的模樣,發質潤澤,容貌姣好,皮膚光滑,曲線流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