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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44:04 作者: 金陵雪
「我爸愛吃,我帶點回雲澤。」
何蓉趕緊把購物車推過來:「放我車上!放我車上!有初姐,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她心裡有憋了半年的八卦,終於可以嘰里呱啦講出來,求是科技沒有她想的那麼差!楚總原來是技術出身的銷售,對物流也很了解,所以從來不瞎指揮……楚總對客戶很有一套,客戶的名片上有特別的代碼,哪些是雷區不能踩,哪些是順毛要多摸摸……楚總有家族遺傳的潔癖,應酬大多吃西餐。非要吃中餐的時候,一定不吃火鍋,一定用公筷……楚總的父親是外科醫生,聽說很有名,我查過了,格陵有名的外科醫生只有一位姓楚,楚漢雄,是腫瘤醫院的副院長……楚總不喝咖啡不抽菸只喝綠茶……楚總從不需要別人幫忙擋酒……楚總喝完酒絕不會開車,也會勸客戶不要開……楚總看誰最近很辛苦就會帶到飯局上去吃點好的,有時候也會專程點兩個菜打包回去……楚總從來不強求加班,如果加班一定會買宵夜……楚總收留了李歡,還給他安排了一個很靠譜的室友幫助他……楚總放春假也比別的公司放得長……
鐘有初基本上插不進什麼話,於是就微笑著聽她不停地講「楚總的故事」。
「有一次楚總接到一通不太妙的電話----有初姐,我偷偷告訴你啊,你不要告訴別人。我聽那電話的內容,是他追女孩子反而被人家嫌煩哩----掛掉後立即把手機往牆上摔。當時我正好在請他簽一摞文件,手忙腳亂,一時慌張就摔倒了,文件也灑一地。我從沒見過他臉色那麼差,大腦一炸就扯著他的褲腿說,楚總!請息怒!小的不敢了!」何蓉真的就在貨架過道里蹲下去扯著鐘有初的褲腿做示範,「就是這樣!好笑嗎?不好笑呀!楚總卻笑得前仰後合!後來好幾天他一看到我就笑!笑得全公司都知道了!」
其實鐘有初也覺得蠻好笑的,尤其是配上何蓉從下往上仰視時,那副惶恐加茫然的表情,不知道多治癒:「打工的難道不希望老闆心情好?」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現在楚總心情不好的時候,大家都會說,喂,小蓉子,快去請個安!」何蓉突然右手一指,「有初姐,你最愛吃的芝麻餅乾!還有楚總喜歡吃的鮪魚條。我買一點回公司。」
她蹬蹬蹬跑過去拿了好幾盒。鐘有初心想,除了八卦,終於有別的「東西」能讓何蓉雙眼發光了。
排隊結帳的時候,何蓉問有初姐要她新的手機號。
「我還在用之前的那個手機號。」
「啊?那個已經是空號了呀!」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別人說她電話打不通了。鐘有初把手機拿出來給何蓉看:「天地良心,我的手機一直好好地。」
何蓉現場打過去:「你聽。」
聽見話筒里穿來的刻板女聲,鐘有初傻了眼:「這……我一直有和朋友聯繫,沒問題啊!我去營業廳問問吧。」
「是不是中毒了?現在手機木馬很猖獗的!」一說到這個,何蓉又雙眼發光,繪聲繪色,「以前我們公司技術部有個骨幹,MIT畢業,眼高於頂,最愛和楚總抬槓,楚總惜才,從來沒有和他正面衝突過。他卻越來越囂張,每次開會都戴著個藍牙接電話,好像自己才是日理萬機的那一個。突然有一天他的手機出了問題,只能接聽和撥打楚總的電話。他知道是中毒了,但就是沒辦法殺掉。還是MIT的高材生呢,你猜是怎麼回事?他入侵了楚總的手機,偷偷複製公司機密。沒想到楚總寫了個小木馬在客戶資料裡面,就等他中招!這事一爆出來,他都沒法在這個圈子混了。有初姐,我說這個方法用來追女生真是太猛了。有初姐?」
「何蓉,你的電話借我打一下。」她翻看何蓉的通訊錄,怎麼沒有楚求是?
「楚總的電話我記得,沒存。」
鐘有初用何蓉的手機撥通了楚求是的電話。
「何蓉?放假打電話給我幹什麼?」
「楚求是,我是鐘有初。你發給利永貞的搞笑短片是不是有木馬?她看都沒看就轉給我了。整整三個多月我只能和利永貞聯繫----我真是躺著也中槍啊!」
「那都是去年國慶節的事情了吧?你現在才發現?」察覺到鐘有初是真的生氣了,楚求是立刻道歉,「對不起。我也是一時糊塗,聽一個笨蛋說這樣追女生很猛。我等下發個鈴聲到你的手機上就沒事。你和何蓉在一起?」
「嗯。」
楚求是突然壓低了聲音:「她背的是那個紅色的帆布包嗎?」
鐘有初感覺他問得蹊蹺:「我沒看到。」
去拿寄存的包時,何蓉嚷嚷著好渴,從包里拿出半瓶礦泉水來;鐘有初立刻問她:「何蓉,你的包怎麼香不香臭不臭的?」
何蓉嗅嗅自己的紅色帆布包:「是有股怪味兒----都好久了。洗了幾次,曬乾後就又變個味兒!可我好喜歡這個包包,灑點兒香水湊合著用吧!」
她一邊說一邊去掏自己的包:「你看,裡面只有錢包,手機,MP4,嗨,襯裡破了個大洞,我一直想fèng上也懶得弄……」
「洞裡有沒有東西?」
何蓉把手伸進襯裡去:「大概是些硬幣什麼的吧----咦!為什麼有一包吃剩下的茶葉蛋?媽呀!上次吃茶葉蛋都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不對,楚總說我的包有味道,還幫我檢查過一次……對!他當時的表情很有問題啊!怪不得每次我背這個包上班,楚總心情就格外好!」
鐘有初已經笑得彎下腰----如果楚求是這樣對利永貞,後者估計早大耳光扇過去了。何蓉雖然也會生氣,但性不宿憾,糗過了也覺得好笑:「當時沒找到垃圾桶嘛!我拿小紅花的,怎麼會亂丟垃圾。」
確認手機通了之後,兩人在超市門口分手。何蓉千叮嚀萬囑咐,鐘有初下次來格陵的時候一定要找她:「你知道席主管開了個土家菜館嗎?就在格陵大北門的魚米村那裡。我去吃過一次,各種好吃啊!」
「好。」
鐘有初沖她揮手再見。今天風很大,大概是環衛工人也放假了,北風一緊,整條街都在飛垃圾。她一手拎著購物袋,一手拖著行李箱,低著頭慢慢走。
風中夾著的砂石吹得鐘有初幾乎睜不開眼睛,她突然想起這附近有個藥店,不如去買支眼藥水。
她剛抬頭想看看路,一團紅色的東西挾著滿滿的魚腥味,朝她兜頭兜面地罩過來。有人從藥店出來,一眼就看到了這個紅塑膠袋罩頭的怪物----大概是這陣怪風吹上去的。雙手都騰不出來的女孩子已經完全懵了,朝他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他便舉手之勞,幫她把塑膠袋給揭了下來。
「謝謝,謝謝!」
幾欲窒息的鐘有初吃力地睜開眼睛,便看見一對色彩迥異的瞳仁,一半湛藍,一半漆黑,不由得目瞪口呆:「你……雷先生。」
她看出他的吃驚不亞於自己。
雷再暉知道自己一定還會遇到鐘有初,但沒有想到是這樣戲劇化的場面----一陣風,一個塑膠袋,就把狼狽的她送到了他面前。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幫她把臉上的一片魚鱗揭了下來。
鐘有初在甜蜜補給的洗手間裡把臉洗乾淨。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除了粘過魚鱗的那塊皮膚有點過敏之外,髮絲光滑,衣著整潔,倒也沒有什麼見不得故人的地方。
並不像是剛被放了六小時鴿子的傻瓜。
「謝謝你。」
她對著鏡子,禮貌地說出這三個字。
停了三秒,她又換上笑容:「謝謝啦!」
「謝謝!」
說了五六遍之後,她放棄地將用過的紙巾扔進廢紙簍。
鐘有初,你現在連一句謝謝你都演不好。
雷再暉坐在她從洗手間出來,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在甜蜜補給這樣溫馨的輕食店裡,就連一貫西裝筆挺,嚴肅恭謹的雷再暉周身也散發出一絲絲人情味兒。他擱在椅背上的深色風衣,毛茸茸的里襯是幽藍色的,光可鑑人。她的行李箱和購物袋正好好地放在風衣下面。
穿上風衣,就是冬天的雷再暉,脫下風衣,就是夏天的雷再暉。不知道為什麼鐘有初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荒誕的念頭:他的西裝是fèng在身上的吧?脫不下來的吧?
聽到了她的腳步聲,雷再暉回過頭來。半年前的鐘有初是標準白領穿著,襯衫加半身裙;也是標準白領面相,淡妝加黑眼圈。現在的她,素麵朝天,比半年前清減,氣色卻好了些。
一件式樣簡單的墨綠色長大衣,卻出乎意料地襯出她白皙的精緻。
「你臉上有紙屑。」他指了指額頭,鐘有初摸過去,果然有一條。她用指尖搓著那條紙屑,昨晚那種五臟六腑大挪移的感覺又來了。
「坐一會兒再走吧。」雷再暉示意她坐下來,「現在天氣很惡劣。」
他所言非虛,風比剛才更大了,吹得靠街的玻璃哐哐直響;街上已經沒有幾個行人,僅剩的幾位勇士也是舉步維艱;鐘有初專注地望著外面的情況,打了個電話給何蓉,得知她已經平安上了的士,快到家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一)
她收線,雷再暉的視線也剛剛從她的手機上離開,一言未發。
窗外的風看來一時半會也不會停,服務生端來一小碟佐味的鹽味硬糖,表面仿佛沾滿了潔白細沙,發著粼粼的光澤。
茶水氤 氳的霧氣漾上來,熏得她兩頰暖和了許多。
「謝謝你。」她終於輕鬆隨意地展露了笑容,「當街扔垃圾真是要不得,嚇我一跳。」
「不客氣。」雷再暉指指她臉上沾了魚鱗的那塊皮膚,「有點過敏,是否去醫院看看?」
「沒關係。」
說完,她便低頭凝視面前水杯中舒展的茶葉。
音響里放著一支不知名的外國歌曲,歌聲中充滿了莫名其妙的卷音和跳音。
聞弦音而知雅意,這舒緩的節奏一定是首情歌。
他和半年前沒有什麼改變,就是曬得黑了,人也壯了些。他的左臂擱在碟邊,腕上還是那塊百達翡麗。袖扣上還是L字的燙金。她相信他公文包里也一定還放著半年前的那部記事本。
桌面上放著一袋護膚品,是本地明豐出的著名藥妝,專為有青春痘煩惱的女性研發。包裝簡約,大氣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