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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44:04 作者: 金陵雪
    那時收件箱空間有限,她還會提醒聞柏楨別忘了刪掉早前的簡訊,免得收不到最新的----原來她也知道自己發的都是廢話。

    待到了十月份的一天,鍾晴發了好幾個簡訊,又打了電話過來:「聞柏楨,今天是我十八歲生日。和影迷見過面後,我在格陵國際俱樂部等你。你要來呀!」

    他就知道這一天她畢竟要耍些什麼花樣,也早就決定要斷然拒絕。鐘有初耍起無賴來真是令人忍了又忍,忍無可忍:「鍾晴!求你放過我。」

    他生平第一次低聲下氣,卻比強硬態度更讓人傷心。

    「聞柏楨!別以為我要求著你!」

    她誓要在氣勢上壓過他一頭,啪一聲搶先把電話掛了。

    他想都沒有想過要去赴約。家教中心被一家中介機構看中,開出了一個好價錢來收購。對方很有誠意,將三年計劃做得很好,但聞柏楨並不想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事業明明已經失去挑戰性。

    對方一直沒有放棄與他對話,喋喋不休讓聞柏楨的心思陷入困境。到底是賣還是不賣?他心裡好像有百爪在撓,周身好像有火在烤,腳底升起一陣又一陣的焦躁,和毒癮戒斷症狀一模一樣。

    他關了行動電話,但不能切斷家教中心的熱線。

    「聞,有學員打電話來罵人。」有接線員向他投訴,「好沒有家教,實在招架不了。」

    「轉給我。」他按下二號接聽鍵,不管他承認不承認,心裡確實有一份隱隱約約的期盼。

    電話那頭的女孩子滿嘴粗鄙字眼,因為老師沒有滿足她種種無理的要求,所以中心必須退錢。除了用詞不雅,聲音高亢之外,跋扈態度真是和鐘有初如出一轍。聞柏楨沉默地聽著,心情越來越平靜,平靜到接近空靈。

    「明天上午帶上發票,我們會為您辦理退款。」

    不是鐘有初。他不知道是空虛還是什麼感覺填滿了他的胸腔。

    聞柏楨拿起桌上的電話:「替我接通----葉月賓女士。」

    這一天,鐘有初再沒有打來。這以後,鐘有初再沒有打來。

    三個月後,聞柏楨將家教中心賣掉,離開了格陵。

    鍾晴把手機扔到沙發的另一頭。

    她戴著墨鏡,穿著深V字領的T恤和低腰牛仔裙,在格陵國際俱樂部的大堂里安靜地坐著。

    這時格陵國際俱樂部只是小部分有錢人的聚會場所,常來消費的演藝明星倒是不少,但坐在大堂里等人,還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的就十分罕見了。早有服務員認出鍾晴來,結伴裝作在她身邊走來走去,不時偷偷瞄她,再交頭接耳。

    下垂的嘴角和僵硬的脖頸明顯地寫著厭煩,但仍有大膽的直接拿了本子過來索要簽名並祝她生日快樂。鍾晴勉強簽了兩三個,又合了兩三個影就起身走開。

    堂堂的少女明星居然在等一個可能永遠不會來的人。她走進咖啡廳將把自己訂的桌子取消,卻意外被一名穿煙紫色長裙的高個女子拍了肩膀。

    「鍾小姐?真巧。」

    她三十來歲的年紀,頭髮高高挽起,露出一對造型誇張的耳環。與端莊的造型不同的是,她的聲音十分親切,樣貌很眼熟,應該是圈子裡的人,但鍾晴實在想不起她是誰,又是在什麼場合曾引見過。

    高個女子自報家門:「我姓閻,在新星公司主要負責杭相宜。你叫我閻阿姨吧,我和你媽媽經常一起吃飯呢。」

    第一次有人把她當做大人看待,雙手遞給她名片。鍾晴抿了抿嘴唇,接過來,漫不經心地看了看正面:「謝謝。」

    閻經紀當做沒有看見鍾晴眼中的不屑。無論鏡頭前表現的多麼投緣,她們這些少女明星在私底下聽到對方姓名時總是這個態度:「今天是鍾小姐的生日,行程趕不趕?一起坐坐吧,雖然沒有準備什麼禮物,但我也有祝賀的話想說呢。」

    這個圈子裡總有人不斷地對她示好。但葉月賓告誡過鍾晴多次,不許她私下和圈內人交際:「我還有事。」

    閻經紀笑著表示理解:「媽媽不在,鍾小姐謹慎一些也是應該的。要是在等人,我就不陪你了。」

    畢竟年少氣盛,被激了一句,鍾晴就沒急著動。閻經紀是見風使舵的老手,便輕輕拉著她往自己位置上走。一路上專講些奉承的話,陰著臉的鐘晴終於微微有些笑容。

    「鍾晴,我為你介紹,這位是司徒誠先生。有印象嗎?」

    隱蔽的包廂里已經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因為光線幽暗,所以看不清相貌。但鍾晴在他對面一坐下,便有種無名的壓迫感迎面而來:「沒聽過。」

    司徒先生嘎嘎地笑了起來,嗓子因為抽過太多煙而嘶啞:「不認識很好。」

    閻經紀也附和地笑著,又對鍾晴解釋:「司徒先生擁有格陵重工呢。哦,你可能不明白。怎麼說呢?格陵重工在格陵的地位,就相當於雲澤稀土在雲澤的地位,還要更重要。」

    現在又把她當做小孩一樣看待。鍾晴撇了撇嘴----她對金錢沒有什麼概念,對有錢人更沒有什麼喜好。

    遇到這樣傻的女孩子真難得。司徒先生隨手拿起桌上的火柴盒,擦亮了一根。借著磷火的光芒,鍾晴看清了他的臉龐。

    那是一張和聞柏楨有七分相似的窄臉,同樣的眼睛細長,鼻樑挺拔,只是嘴唇略厚了一些。

    「你的親戚裡面有姓聞的嗎?」

    閻經紀對鍾晴使了個不妥的眼色,但司徒先生好像並沒有受到冒犯,任由手中的火柴燃盡熄滅,整張臉又陷入幽暗中。

    「我第二任妻子姓聞。」

    鍾晴本來還想問什麼,閻經紀為她點的檸檬汁端了上來。她渴極了,大口大口地喝著,把已到喉頭的話又咽了下去。

    「真人比電視上有趣得多。」他這樣評價。閻經紀笑了:「鍾小姐可是靚絕雲澤一枝花的。當年我們劇組到雲澤挑選小演員,一眼就看中了她。她鏡頭感很好,天生吃這碗飯。我們相宜就差遠了。」

    看來她並沒有把這當做奉承話,反而有點反感,小斜眼珠子骨溜溜地轉著像要翻白眼。

    在黑暗裡,司徒誠目不轉睛地看著鍾晴。她發質潤澤,容貌姣好,皮膚光滑,曲線流暢,一切貴在天然。

    閻經紀還在喋喋不休:「……劇本很好,場面浩大,意義深遠,只等您投資。」

    「再看看吧。」

    他懶散地回答,點起一根煙,裊裊煙霧升起。鍾晴皺眉起身:「我要走了。」

    「看來鍾小姐不喜歡煙味。」他將煙掐熄,「再坐一會兒。」

    「我在等人。」

    「誰敢讓鍾小姐等?」他輕佻地摸摸下巴,「怎麼捨得讓這麼可愛的小美人等。」

    輕薄的話聽得鍾晴汗毛直豎:「我高興走就走,高興等就等。」

    「坐下。」

    語氣平淡而獨裁,連閻經紀都嚇了一跳,拉著鍾晴的胳膊勸說:「我們的新電影打算邀請你出演女一號,再坐下來聊聊。」

    鍾晴輕蔑地看著閻經紀:「你怕他?我可不怕。」

    他又嘎嘎地笑起來,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鍾晴:「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鍾晴厭惡地別過臉。她怎麼會覺得他和聞柏楨像呢?與聞柏楨的沉靜優雅不同,這張臉上寫滿了各種欲望,眼神黏黏糊糊,五官陰晴不定。

    「再見。」

    她剛要起身,卻不小心帶倒了放在桌邊的杯子,一整杯冰水灑向她的牛仔裙。冰涼的液體一直流到大腿上,凍得她一下子蜷縮起來,一把搶了紙巾盒在手,一邊走一邊擦。

    閻經紀追上去陪小心:「你是明星,去洗手間小心被偷拍。我帶你去清理一下。司徒先生跋扈慣了,對我們相宜態度更差。你不要放在心上……」

    司徒誠坐在包廂里,冷眼看她們兩個拉拉扯扯,最終還是登上了通向客房的電梯。

    他慢慢地抽了兩支煙,然後起身。

    格陵國際俱樂部的五樓整體做成灰和黑的色調,一共八個套間,全是長租房。為了客人的隱私考慮,牆壁、地板和房門上都鋪著華麗的厚毛毯,隔音效果非常好。

    他一邊走,一邊從牆角的花瓶里折下一朵海棠,無意識地揉爛了,便不可惜地丟在一邊。他在南翼的0508號房門口打通了一個號碼。

    把手輕輕一抖,門悄聲從裡面打開了。

    惶恐的閻經紀閃身出來,讓司徒誠進去。

    門關上前,從裡面扔出來一張請勿打擾的牌子。

    她卑屈地掛好就離開了。噔噔作響的高跟鞋,走在陷到腳腕處的地毯上,像貓一樣沒有聲音。

    空無一人的走廊恢復了平靜。此時正是傍晚,從走廊盡頭的窗戶望下去,與紫紅色晚霞相連的是波光粼粼的海面,鱗次櫛比的建築擋住了沙灘,街道間塞滿了趕著回家的車輛,有人在車陣中奔跑。斷斷續續的音樂,傳到五樓來的時候已經荒誕走板。

    在這荒誕走板的音樂聲中,0508房的門把手突然拼命地扭動起來,請勿打擾的紙牌也在左右搖擺,晃動得令人膽戰心驚,撞擊聲,哭喊聲,巴掌聲,都隨著耳鳴的錯覺而來。

    過一會兒,把手又拼命地扭動起來,但聲音已經微弱了許多。再過一會兒,又恢復了完全的平靜。

    這裡靜得好像一座死城。

    你有一條新信息(中)

    九月三日。

    褲子口袋裡的手機滴地一聲,過半分鐘又滴地一聲,提醒著主人有新簡訊尚未查看。

    檢票進站,候車大廳的喧鬧全被拋在了身後。鐘有初將大大小小的包移到一隻手上,拿出手機來看簡訊。

    還是利永貞發來的:「有初啊,你在幹啥呢?我在格陵大培訓,這裡附近開了一家風味菜館,等你來一起去吃啊!」

    「我在火車站送人。」

    兩手空空的表弟撇著腳在一邊抱怨:「這麼多行李,叫我怎麼拿?」

    葉嫦娥教訓兒子:「別人能坐火車,你不能坐?你好矜貴!」

    「我現在是從格陵去包頭!要坐二十三個小時!」

    「誰叫你考到內蒙古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不知道你腦子怎麼長的,暈飛機!」

    表弟埋怨地看了一眼在旁邊發簡訊的鐘有初,嘟噥:「要不是有初姐給繆盛夏難堪,以我和他的交情,他一定會派車送我去。」

    鐘有初大怒:「我給了他什麼難堪?」表弟低著頭不說話。鐘有初逼問:「你給我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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