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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44:04 作者: 金陵雪
    這時候最先吃螃蟹的繆家卻堅決不和外國人做私幫生意,嚴格執行著政府的稀土儲備制度,所有簡單加工過的初級產品除了賣給格陵有色之外,就是拿來進行冶煉和深加工的工藝升級。這種刻板的生意手法一度被很多同行當做笑話來講,有錢也不賺,不是傻子麼。

    在全雲澤瘋采稀土的浪cháo中,繆家的稀土開採公司一直默默堅持著自己的原則。很快,整個格局就翻了盤。對稀土的快速流失,格陵政府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以雷厲風行之勢,收緊了稀土開採。隨著新政策出台,一批不正規的礦采隊最先倒閉,心存僥倖的小企業也因為高壓政策紛紛支撐不下去了。全雲澤一片愁雲慘霧----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稀土卻不能采,豈不是要人活活餓死?此時被格陵有色唯一認證的,由繆家經營的雲澤稀土開採公司貸了一大筆款項,開始擴充經營,大量兼併其他礦采隊,並開放了近千個崗位招聘。原本是趾高氣揚的小礦主,如果想生存下去,就得仰繆家鼻息。很多人因為家境的顛覆,心態也發生了很 大的變化。雖然很想掙脫這種生活方式,但無能無力。鐘有初的父親鍾汝意就是其中一員。當時他在一家礦上做會計,礦山被政府強制關閉後,他和其他人一樣突然失業了。

    幸好在他失業的同一年,鐘有初走上了演藝道路。而正是因為前半生命運的捉弄,葉月賓認定了任一行都做不久,於是為一出道就大紅大紫的鐘有初請了文化課的家教。

    婚禮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當司儀宣布由伴娘送上戒指時,鐘有初捧著戒指墊慢慢由花門走上台去。新郎解開枕頭上的緞帶,將戒指戴在新娘手上,新娘的眼中閃著激動的淚花,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鐘有初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整個儀式過程中,繆盛夏都惡狠狠地盯著手中的酒杯,他攥得那麼緊,幾乎要把它捏碎。他那一桌的人都知道他在生氣,於是個個賠笑。

    「真不知道這鐘有初哪裡來的底氣,竟然不把我們繆少放在眼裡。」

    「拍了幾年戲,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現在也不過混成個小白領。」

    「已經被炒了,還拽得二五八萬。」

    「缺少教訓。」

    「繆少趕緊把她給辦了,就溫順了。」

    猝不及防,說這話的人被酒潑了一臉,訕訕地扯了張紙巾來擦。繆盛夏一言不發,把空酒杯墩回桌上。

    儀式結束,伴娘陪著新娘去換了旗袍出來,接著由伴郎陪一對新人敬酒。鐘有初到自己那桌坐下。

    「有初,累壞了吧?快吃。」

    這就是小學同學。不認為你是鍾晴,只把你當做鐘有初。會把桌上好吃的菜使勁夾到自己孩子碗裡,但不會忘記給你盛滿滿一碗湯,又給你夾上一筷子最貴的菜。不會問你怎麼工作沒了,但會問你怎麼還不結婚,有沒有對象。

    「有初,你想找個什麼樣的?告訴我,我幫你物色。」

    鐘有初被纏不過,只好說:「順眼就行。」

    「那可不好找了!凡是開出具體條件的,無論多高標準,在這雲澤市里我也能給她找出來。但像你這樣給個大概條件的,沒一個能順順噹噹找到。有初啊,你真是沒誠意。」

    話題岔開去,變成了誰家老公升遷了,誰家婆婆又生么蛾子了,誰家孩子上培優班了,誰要生第二胎了,誰病了,誰去做抽脂了,誰在外面有情況了。鐘有初饒有興致地聽著,不時還插嘴問一兩句,完全忘記了要給利永貞回簡訊。

    丈夫們都在另外一桌喝酒猜拳。雲澤作為一座通過稀土開採暴富的城市,畢竟還未開化,一對敬酒的新人艱難地從一桌跋涉到另一桌,各種刁難層出不窮。

    鐘有初這一桌開始竊竊私語。

    「你們看繆盛夏,擋起酒來跟不要命似的。再好的身體也經不住呀。」

    「你心疼呀。心疼去替他喝!」

    「看新娘子餵。心疼啦,讓新郎也喝點哩。」

    「等下轉到我們這桌,就別勸酒啦。」

    曖昧的笑聲四下響起。因為身體曾經屬於這個男人,所以連靈魂也不再屬於自己。和繆盛夏的後宮坐在一起,真是充滿了各種無力。

    喜宴結束後,伴娘幫新娘清點頭飾和服裝還給化妝師,新郎則拉著伴郎說起了感謝的話。

    「謝謝你,兄弟。今天拼命幫我擋酒。」

    「不客氣。洞房的時候多努力,別辜負了我一番心意。」

    新娘關切地看著繆盛夏泛紅的眼睛:「盛夏,你今天喝了不少,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繆盛夏揉了揉眉心,「我心裡有數。讓我歇一會。」

    隨著賓客三三兩兩地離開,宴客廳的燈也一盞盞地熄滅了。鐘有初正要回家,聽見身後有個帶著濃濃醉意的聲音喊她。

    「喂!」

    鐘有初充耳不聞,繼續往前走。

    「鐘有初!!那個穿綠裙子的!!叫你呢!!這就是你的家教?」

    這下她不能當做沒聽見了。鐘有初一步一步地朝繆盛夏走過去,一對不對稱的眼睛冷冷地望著他,似乎要將他卑劣的靈魂擊潰。

    「幹什麼。」

    繆盛夏的西裝已經脫下了,像堆抹布似地揉成一團堆在桌上,熨燙得很平整的白襯衫在他身上繃得很緊,顯出充滿力量肌肉線條。他撐著額頭,坐在剛才主家那一桌旁,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令人不安的幽暗中。

    鐘有初在離他還有三米處停下了,不想走近那團幽暗中。繆盛夏按了按眉心,不耐煩地將左胸口袋裡插著的嫩黃玫瑰一把扯下,扔開:「過來。給我倒杯水。」

    鐘有初正要喊服務員過來,繆盛夏一拳砸在桌上:「我叫你給我倒!其他人站著!」

    她猛地一顫----不是不怕,而是很怕。她這個小人物原來也怕這有錢有勢的雲澤一霸,怕他雷霆一怒。

    於是沒種地提了水瓶來,給他倒了杯開水:「請用。」

    繆盛夏喝了一口水,又從藥瓶里倒出兩顆保肝藥來吃:「我不能開車。給你爸打電話。叫他來接我們兩個。」

    鐘有初平心靜氣,也不試圖和醉徒講道理:「我叫你家的司機來接你。」

    「我要你爸來接。」

    「繆盛夏,我爸不是你家的工人。」

    繆盛夏突然笑出聲:「真佩服你,只會東拉西扯。」

    鐘有初拔腿就逃。繆盛夏一伸手鉗住了她的手腕:「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不是什麼好話,可我就是想聽聽。」

    她驚恐得連連掙扎,多少不堪的回憶一時都湧上心頭。

    「你到底在說什麼?!」

    說他醉了,又很較真:「喜宴開始前你說的那句話。說話不能說半截兒。」

    「我已經忘了!」

    繆盛夏冷笑一聲,將水杯里剩下的水一飲而盡:「怎麼?不敢說?哼,原來你也和他們一樣怕我。也是,為了一份工作就能卑躬屈膝的人,身上哪裡還有一塊硬骨頭。」

    完全忘記自己還受制於人,鐘有初氣得幾乎是咆哮了:「想聽真話是吧?!確實沒什麼。只是你就像一方領主,享有領地內所有新娘的初夜權----無恥而且下作!」

    繆盛夏一揚手就把桌上的杯杯碟碟掃落在地。鐘有初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天旋地轉,整個人被衝起來的繆盛夏摁倒在桌上,他的力氣畢竟比她大多了,真激怒了他,她簡直不堪一擊。

    他永遠閃閃發亮的眼裡燃著兩小簇狂怒的火焰:「這話你從哪裡聽來的?是誰在造謠!」

    「四面八方!每次同學聚會,都會有人哭訴被你玩弄!而你,就會在婚禮上寫一張支票作為補償!繆盛夏,有錢了不起?有錢就可以隻手遮天,隨意侮辱女性?你就是變態!遲早有一天……」

    嘶啞的詛咒還沒完成,繆盛夏已經痛吻了上來,用他的輕佻和淺薄肆意地踐踏著她的自尊。

    他知道如何讓一個女人從心底開始戰慄,也知道如何激起一個女人全部的羞恥心。他仍鉗著她的手腕,緊緊地貼著她的身體,以一種不可一世的態度粗暴地瘋狂地吮吸碾磨她的唇瓣。疼痛與灼熱之餘,鐘有初咬緊了牙關,心底湧起一陣又一陣的絕望。

    這個世上就是有些人占著絕對優勢的力量和權勢,而其他人即使再不甘,再怨恨,一旦被擊倒之後,一輩子就只能匍匐地活著。

    繆家的司機來接繆盛夏,看到這一幕驚慌得趕緊上來干涉:「大倌,現在是雲澤稀土私有化關鍵時期,怎麼能在公共場合做這種事情呢!大倌!大倌!」

    繆盛夏停止了動作。他的嘴唇仍然停在她鼻尖上方,喑啞地說:「好。那你給我記牢----那也包括你。」

    他摔開她的手,直起身來。司機早已幫他把西裝抖開,穿上,眼睛望也不望如同死人般無力躺著的鐘有初:「大倌,這邊。」

    繆盛夏沒有動。他看著這個曾經無比驕傲的同學從桌上滑下來,雙膝一軟攤倒在地。約過了十多秒,才伸出顫抖的手臂扶著椅背慢慢地站起來,垂著頭,搖搖晃晃走出酒店。

    還沒有走出二十米,鐘有初突然沖向綠化帶,彎下腰吐個不停。晚上吃過的東西不停湧出喉嚨,她一霎間想起所有學過的髒口,句句都罵得暢快。

    繆家的車駛過,車窗里扔出她的包,包里的東西甩了一地。她顫抖著彎下雙膝一樣樣撿起來,錢包,鏡子,手機。

    「有初,我是永貞啊。我在等,等,等,等你理我一下。」

    鐘有初的眼淚奪眶而出,越擦越多,打濕了手機屏幕。

    躺在床上看《萬報拾萃》的利永貞聽見簡訊響了,趕緊拿起來看。

    「我現在正在回家。」

    利永貞回覆:「喜宴散場了?吃了什麼好吃的?」

    「龍蝦。」

    利永貞想了一想,又回覆:「什麼時候回格陵?格陵也有龍蝦吃嘿!我請你去大富貴!快回來吧!快回來吧!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一直到睡覺,利永貞再沒有等到鐘有初的簡訊。

    番外四

    那一年剛剛流行起行動電話,機型單調,24色屏幕,只得簡訊和電話兩種功能,資費又高。鐘有初十分新鮮,纏著聞柏楨拿到他的行動電話號碼,從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覺,時時刻刻發簡訊給他,字裡行間都是小女兒情態,看得聞柏楨一陣陣寒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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