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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44:04 作者: 金陵雪
    「雲澤好涼快,格陵現在已經超過三十五度了!我正在家裡看電視吃冰棒,你在幹啥呢?」

    「和家人在稀土館游泳。」

    「喔!雲澤的稀土館可是鼎鼎有名!什麼時候帶我去轉轉。」

    稀土館是雲澤最大的公共休閒健身場所之一。像這樣的大型公共健民系統雲澤一共有四處,但只有兩家有標準游泳池。而鐘有初現在所在的這一家,因為是由雲澤稀土開採公司捐助興建,所以附近的居民私下就稱之為稀土館。稀土館設施完善,除了泳池外,還包括多個羽球,國球,田徑的場地。因為場地充裕,交通方便,年中總會舉辦多場運動會,外地遊客也吸引了不少過來。自從鐘有初回到雲澤,葉嫦娥就每天抓著她到離家不遠的稀土館去鍛鍊。

    「格陵不是規定氣溫超過四十度就放高溫假麼。抓住機會就來吧。」

    深水區里,繆盛夏正抓著鐘有初表弟的泳褲,大聲呵斥:「你是不是男人!換氣都學不會!老子不教了!」

    罵完他竟自己焦躁地游開。白瘦的表弟死命扒著池壁,眯著近視眼找他的母親葉嫦娥。葉嫦娥正在淺水區里拿著游泳圈逗弄別家小孩,一時半刻顧不到自己的兒子。

    「做我們這一行,別人休息我們就要保電哪!命苦。」

    黝黑的身軀在碧波間穿梭,繆盛夏已經游到泳池另一邊,划水間結實的肌肉顯得更加賁張有力。他矯健身形吸引了幾個腰細腿長的泳裝美女,傾談了幾句,即刻聊作一堆。

    「沒關係。什麼時候想來,提前告訴我一聲就可以。」

    「你會在雲澤待多久?什麼時候回格陵?失業怎麼了,大不了從頭來過,又是一條好白領。」

    有小孩吧嗒吧嗒跑過來,看見鐘有初大腿上洗刺青留下的痕跡,大叫:「髒東西!髒東西!」

    鐘有初把浴巾搭在大腿上:「乖,找你媽去。」

    小孩立刻大喊:「媽!媽!快來看,這個姐姐腿上有髒東西!」

    繆盛夏把美女甩在一邊,雙臂一撐池壁就上了岸。他抹著臉走到鐘有初面前,抬起腳丫子去踢小孩的屁股:「滾一邊去!」

    他看鐘有初正在發簡訊,便蹲在她面前,濕漉漉地伸出一個巴掌:「五個。我拿到五個電話號碼,答應教她們游泳。」

    鐘有初嗯了一聲:「我在發簡訊。」

    不滿被忽視,繆盛夏伸手遮住手機屏幕。鐘有初把手打開,他又笑嘻嘻覆上來,反覆幾次,樂此不疲。

    她皺起眉頭,望住他一對閃閃發亮的眼睛:「游泳池裡也能要電話號碼?你記在哪裡?」

    「我說,電話號碼要用這裡記。」繆盛夏戳戳自己的左胸,「她們真信了!比豬還笨。」

    他自己就是傻缺一個,怎麼還敢物化女性。

    鐘有初捋著手機吊飾上的流蘇:「她們是哪裡人?聊了些什麼?」

    「她們都是格陵過來度假的大學生,我說我在這裡做義務救生員。」繆盛夏四仰八叉地往鐘有初身邊的椅子上一倒,「平時賣賣工業味精。」

    這人有時候缺心眼,有時候又很精明。工業味精既可指表面活性劑,也可指稀土。而後者更有一個美名叫做「工業黃金」。

    但繆盛夏再精明也只是雲澤的土財主,不明就裡的外地人怎麼可能對他這樣的「城鄉結合部商販」感興趣。

    「趁你現在還記得,快去試試這五個電話號碼有幾個是真的。」

    繆盛夏的笑容僵住了。他去更衣室拿來手機,當著鐘有初的面開始撥,撥一個換一個。有相熟的女孩子走過來,軟軟地繞住他的胳膊,用綿綿的雲澤話發嗲:「盛夏哥,請我喝杯果汁!盛夏哥……呀!」

    沒有一個電話是真的。狼狽的繆盛夏把手機啪地一聲按在她臉上:「要喝自己買!」

    女孩子的尖叫聲中,鐘有初慢慢地回復著利永貞的簡訊。

    「我暫時不會回格陵。我打算休息一段時間,再考慮工作的問題。」

    八月十八號。

    以嫩黃玫瑰為裝飾的喜宴現場,賓客簽到桌上的水餃包突然嗡嗡地移動起來。

    「誰的包?電話響了!」

    「不好意思,是簡訊的聲音。」

    正陪在新娘身邊迎接賓客的伴娘急匆匆地跑過來打開手袋。

    「有初,是我永貞呀!還在雲澤?天氣預報說格陵今天達到了建市六十年來同期最高溫度,要熱出人命了!你在幹啥呢?」

    「小學同學結婚,現在不方便,等下和你聊。」

    「好吧。」

    利永貞關上手機。其他同事都下電站特巡去了,只有她一個人帶著時刻不可離身的衛星電話留守監控。這個時候尤其嫉妒在北極避暑的人哪!昨天還在參觀新奧勒松電廠,今天就已經往極點出發探險,生活豐富多彩,不像她只能坐在空調房裡,百無聊賴地轉椅子。

    鐘有初把電話放回手袋裡。穿著黑色西服的伴郎突然走到她身後,悄悄地說:「你屁股上的別針掉了。」

    「繆盛夏,主人家不是已經警告過你不准胡鬧,不准搞笑,要莊重,要嚴肅……」話雖這樣說,鐘有初還是伸手到背後摸了一摸,果然不知道何時,用來收緊腰身的四根別針都已經鬆開了。

    伴郎繆盛夏低頭幫她別好:「你比剛回來的時候瘦了。水土不服?還是你小姨又不給你吃飯?這是虐待。等會多吃點。」

    「伴郎和伴娘要不要照張合影?」喜宴的攝影師突然將鏡頭對準了他們。

    「好。」繆盛夏慡快地答應了,旋即摟住鐘有初的腰。鏡頭裡,伴娘的眉間有一閃而過的嫌惡,但很快恢復了常態。

    「伴娘笑一笑。」

    咔嚓一聲,一對微笑的影像永遠地保留在了存儲卡上。

    「沒想到她會叫你做伴娘。以前上學的時候你們兩個是王不見王。」

    「大概因為還沒結婚的同學只剩我一個了。」鐘有初正要回到新娘身邊的時候,繆盛夏拉住了她。

    「真巧,我也還沒結婚。」

    「所以你想做伴郎就可以做。」鐘有初冷冷地說。

    「話里有刺啊。」繆盛夏眯起眼睛望向她,那笑容在鐘有初看來簡直恬不知恥,「哦,你是指新娘曾經和我好過。那都什麼時候的事了。我和新郎之間,估計還隔著好幾個人哪。」

    鐘有初心裡一瞬間對此人簡直厭惡到了極點,於是加重了嫌惡的口吻:「確實沒什麼。你只是……」

    繆盛夏怎麼聽不出她語氣不善:「只是什麼?」

    她終於還是忍住了。這一方土地上,多少人靠繆家活著。她犯不著去捋龍鬚,剝龍鱗。

    「沒什麼。」

    新娘招手叫她:「有初,你怎麼跑開了?客人來得差不多了,快把紅包收好,然後叫化妝師過來,我要去休息室補個妝。」

    新娘把一把紅包塞給鐘有初。她正要往禮金盒裡放,突然胳膊被人大力一扭,禮金盒跌落,灑了一地的紅包。

    「鐘有初,把話說清楚。」

    她被扯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直面著怒氣衝天的繆盛夏。這可不是遠在格陵掛他的電話,開了一個小時零七分的車去見她,什麼氣都散了,還能開玩笑。

    新娘趕緊拉高裙擺跪下去撿紅包:「繆盛夏!你答應過今天不搞事!收收你那脾氣!」

    聞訊來了幾個同學,好不容易才把繆盛夏勸開。到了休息室,新娘又念鐘有初:「鍾大小姐,繆少就是這種喜怒無常的脾氣,拍他兩下馬屁不僅不會死,還有大大的好處。你看看禮金盒,最薄那包就是他封的----是張支票,都夠我去馬爾地夫度蜜月了。」

    鐘有初最喜歡的娛樂就是參加小學同學的聚會。因為那時候她還不是明星,只是個普通的小姑娘,上課的時候畫美女,傳紙條,一下課去買無花果絲和楊桃干。那時候女生間分小幫派,她和今天的新娘分別是兩大幫派的頭目,可是成年後在同學會上再見面,卻又好得不得了。

    也正是在每一年的聚會中,鐘有初不停地聽到關於繆盛夏的新聞。全班的女同學,長得好看點的,他全都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招惹過,一個不留。

    這還只是她所知道的一部分。鐘有初真心厭惡這種人。因為有錢有勢,所以無法無天,自以為是。

    「你為什麼叫繆盛夏做伴郎?以前說定的不是他。」鐘有初一邊揉著手腕一邊抱怨。

    新娘按化妝師的要求仰著頭,翻著白眼畫眼線:「他主動要求的,誰敢不聽?我還想著他是不是最後一刻要把我搶走呢。算了!想來他這樣的性格,我可制不住。我說,你不會是喜歡他,然後用這種方法吊他胃口吧?沒用的。那誰,二班的班花,也是故意和繆盛夏唱反調,結果他掉頭就走。我看他不吃這一套。」

    眼線終於畫好了,新娘對著梳妝鏡左端詳,右端詳,突然放下,轉身問站在自己身後捧著鏡子的鐘有初:「怎麼了?我是和你開玩笑呢!你還沒忘了當年那個姓聞的老男人哪?估計得四十多了吧。」

    鐘有初覺得自己很可笑:「原來你們已經習慣了曲意逢迎,我居然還替你們抱不平。」

    「你知道繆家的稀土開採公司股價多少?每年盈利占雲澤市生產總值多少?你知道班上的同學現在有多少在繆家的開採公司里做事,有多少在繆家的冶煉廠做事,又有多少在繆家的稀土研究所里做事?就連今天這酒店,也有繆家的股份。再說雲澤稀土正在進行私有化,一旦從格陵有色獨立出來,擁有完整產業鏈條的開採公司只會更壟斷----時勢就是這樣。再說了,和繆盛夏在一起的時光,我還是蠻開心的,一度以為自己將來可以擁有整個稀土王國哩!不過今天他送了大紅包,也算補償得過。」新娘拉起鐘有初的手,「有初,今天我結婚啊,高興點嘛!」

    雲澤是一座富含稀土的城市。二十年前格陵為了刺激衛星城經濟發展,一度將採礦權下放至民營企業,繆家是最早購買開採機器和研發技術的,所創立的雲澤稀土開採公司很快開始盈利。隨後一家家正規不正規的採礦隊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布滿了整個雲澤市。鐘有初記得上小學時,班上一共三十六個同學,有十七家做稀土開採,另外十九家也做著加工相關的行業。做這一行不僅僅是有錢那麼簡單,因為大部分的稀土都是直接流往海外,所以賺的是不用交稅的外匯,全雲澤的小孩子都玩著美國的玩具,穿著日本的洋裝,做著去瑞士留學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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