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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44:04 作者: 金陵雪
    鐘有初一怔;司機趕緊拿起對講機道:「喂,你知道哇?」

    「很稀奇嗎?」那個懶懶的聲音回答道,「明日港通往市區的二號線以南有一條分岔,官名是螃蟹里,但當地居民都叫它精衛街。」

    鐘有初不由得出聲問道:「有這樣的事情?」

    「有啊。當地居民戲稱那條路是由精衛填海時掉下來的土渣石塊形成,非常難行,所以叫它精衛街。三十年前著名颱風「櫻桃」來襲,精衛街百來棟房子全部都被捲走了,被破壞的非常嚴重。精衛填海,本來就是悲情人物,當然風水不好啦。重建後就改叫風后路了。」

    司機大喜道:「風后路我知道!那精衛街138號還在不在?」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可以幫你打聽打聽。」一陣漫長的電子信號過後,懶懶的聲音回復道,「風后街重建後,採用了新的門牌編號方式,138號就是現在的A72號。」

    「真有你的!」司機轉過頭來問鐘有初,「小姐,那我們去永生百合,還是風后路A72號?」

    「去永生百合啊。」

    司機訝道:「好不容易問到了,不去呀?多可惜!」

    鐘有初沒說話,心想自己應該搭公交車。

    司機頓覺無趣,感嘆道:「我載過好多客人,絕大多數一上車就會說去哪裡去哪裡。但我覺得不是每個人都真的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鐘有初突然道:「你也是下崗職工?」

    「小姐你眼光很準啊。我以前在客車廠工作,廠倒閉啦,領帶安排我去養殖場開車,我不願意,我想載人,不想載雞鴨鵝。就拿買斷工齡的錢買了輛計程車自己跑生意。你看,跑計程車還有個人能聊聊天,要是去了養殖場,每天就只能聽見咯咯咯呱呱呱……」

    鐘有初被他逗笑了:「你心態真好。」

    「我覺得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嘛,是不是?已經不如意了八九,那一二還不准自己拿個主意?」

    鐘有初開心地笑著,她的人生哲學在這司機的面前顯得是太機關算盡了吧,果然是大隱隱於市。

    那司機偶一從後視鏡里瞥見她的笑顏,總覺得十分熟悉,應當是存在於泛黃的菲林中一張古典而端莊的俏臉,他絕對有印象。

    「師傅,去永生百合。」鐘有初道,「接一個人,然後一起去精衛街。」

    「好嘞!」司機打起碼錶,將暫停載客的牌子放上:「同是天涯淪落人,和你有緣,今天不收錢了!」

    七點半,大裁人結束。丁時英看著雷再暉收拾東西。他的英挺身形,令她稍稍有些動心。

    「雷先生,今天結束的挺早。」

    「還沒有結束。」雷再暉穿上外套,「明天上午,我第一個要見李歡。」

    丁時英叫梁安妮記下,梁安妮道:「李歡?他上午已經被蒙總開除了。」

    不待雷再暉發火,丁時英搶先怒道:「這件事為什麼沒有人通知雷先生?」

    「丁姐你上午不在,蒙總說這種小事就不勞雷先生大駕了,他可以處理。」何蓉看著雷再暉的臉色慢慢沉下來,不由得惶然道,「李歡怎麼了?」

    雷再暉旋緊手中簽字筆的筆帽:「你們知不知道李歡被開除的原因?」

    一眾金花連連搖頭:「蒙總和技術主管開會後就將李歡請走了。」

    雷再暉繼續慢慢地收拾著自己的物品:「替我聯繫他。」

    梁安妮和何蓉面面相覷:「是聯繫蒙總還是技術主管?」丁時英嘆道:「當然是蒙總!技術主管能做主麼?」

    老饕門的門面有些可怖。整個門口雕刻出一個獸頭,上下兩排利牙,用餐,就是葬身饕餮的欲望里去。

    蒙金超坐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裡,專心地享受早就落訂的一條石斑和一份時蔬。

    「蒙先生胃口很好。」

    待蒙金超看清來人是誰時,立刻換上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雷先生請坐!」

    雷再暉在他對面坐下。他擦了擦嘴,拿一盅烏龍來漱口:「這個年齡必須吃得清淡些,否則就是對自己不負責任。今天下午還順利吧。」

    「很順利。」雷再暉冷冷道。

    蒙金超哈哈笑道:「真是了不起啊!我知道很多大公司都願意給你穩定職位,你從來沒有答應過。但我還是想試一試。」

    他的眼睛深深地埋在腫脹的眼皮之間,讓雷再暉看不清他真實的想法。但雷再暉也不需要知道他真實的想法。

    「你知道我的薪水價位。如果我接受你給的職位,我就是下一個應該被炒掉的人。」

    「我喜歡和痛快人說痛快話。」蒙金超如釋重負地將手輕輕地拍在桌面上,「要知道,在我這個位置上,雖說所有人都要看我臉色行事,但很多時候我也是不太明白下面人在想些什麼。這讓我很煩惱。」

    雷再暉道:「我從不認為任何人能做到這個位置是僥倖。」

    「那我們就開誠布公地談談李歡的事情吧。」蒙金超正色道,「在我放出風說你要來做事之後,我的私人信箱裡收到了四次恐嚇郵件。我一直私下調查這件事情,但對方反黑客能力很強。」

    雷再暉道:「李歡乾的?」

    蒙金超點頭:「我當然不可能將這種人留在身邊,所以一查出來,立刻將他開除,永不能再入鼎力大廈。況且,你的突發事件收費很高哇,雷先生。」

    這個解釋很完美。雷再暉也不免頜首:「你說的很有道理。」

    蒙金超沒想到雷再暉這樣容易說話,心也放了下來:「所以現在我們沒有問題了吧?雷先生,格陵的夜生活很迷人,有興趣和我一起研究研究嗎?」

    雷再暉慢條斯理地打開公事包,他的手指很長很白,襯在棕牛皮上,不知為何讓蒙金超想起了蜘蛛。

    他從公事包中拿出與百家信簽訂的合同,一撕兩半:「蒙總,你的作法已經違背了我們所簽訂的合同內容。現在開始,合同無效。」

    蒙金超遽然變色:「雷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明天我不會再去百家信。另外請你在三天內將違約金匯到我的戶頭裡。」

    「雷先生,你我的合同是在總部簽訂的。現在你說終止合同,董氏那邊你恐怕沒辦法交待吧?」

    「反問句起不到任何威脅作用,蒙先生。」雷再暉合上了公事包,起身,「我從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任何事。我的遊戲規則,不理解的人就不要玩。」

    蒙金超咬牙道:「你這是要將我甩在半道上?你讓我怎麼和總部交代?」

    「我相信蒙先生有大把道理可講。」

    「如果真出了事,雷先生也很難獨善其身吧?雖然你現在聲名顯赫,但陰溝裡翻船的事情也多得很。」蒙金超威脅道,「為什麼在李歡的事情上你這樣堅持?他不過是個小人物!」

    雷再暉冷冷地站在他面前。

    「我一早講清楚----在這三天裡,我說一不二。李歡不僅僅有嚴重心理問題而且暴力傾向很強。我已向格陵總工會報備,他應該進行系統的心理治療。現在你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去解決一個具有偏執人格的員工,他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我們都不可能預測。你既然不信任我,要越俎代庖,那我留下也沒有什麼意義。」

    「雷先生!」

    「我本認為蒙先生深諳御人之術。看來是我錯了。」雷再暉已經推開座椅,扣上外套的扣子,「事到如今,我只能送蒙先生你四個字----安全第一。」

    他走得瀟灑,蒙金超在他身後狂吼:「我四年前就該坐這個位子,他聞柏禎一句要留下來,霸住不放,我能怎麼辦?我忍!我忍足四年,忍到他走,他的小姘頭還非要留在百家信礙眼,我能怎麼辦?我還忍!忍來忍去,我得到了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們背後怎麼叫我?現在好,連個李歡都敢騎到我頭上來!竟然發郵件威脅我,膽敢開除鐘有初就在茶水間投毒!鐘有初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聞柏楨留下來的小姘頭!」

    雷再暉猛地停下了腳步。

    蒙金超已經喊到聲嘶力竭。

    「你以為我關閉茶水間是為了什麼?好玩?耍小伎倆?不是!我告訴你,沒有人能指揮我!沒有人!」

    Berjhen·Win(上)

    他推開了鐫有「Investment Banking Division」字樣的橡木大門。

    雖然公司在投資市場的占有率在上升,但辦公環境並沒有得到任何改善。擁擠的辦公桌之間形成了一條條狹長而複雜的甬道,從日光燈的位置望下去,好像一張龐大的蛛網,裹住所有人的金錢欲望。

    剛到上班時間,各桌上的電話已經響個不停。

    「Hi,Berjhen。」

    當他走向自己的辦公室時,一路上有不少下屬與他打招呼。在這樣的一間歐洲員工占75%以上的大公司里,一位東方人能夠獲得尊重實難可貴。

    「Hi。」

    他淡淡地點一點頭。大家都知道這位東方人素來沉默而內斂,於是又用脖子夾著電話話筒繼續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從他的辦公室的玻璃窗一眼望出去,整個部門全是歪脖子,景象奇怪。雖說是主管辦公室,面積亦很逼迫,只有九坪,一張四尺長的橡木桌上沒有電腦,只有滿滿敦敦地放著所有今天要批閱的文件和合同。燙金的銘牌,亦是橡木質地,手工製作。

    銘牌上第一排是頭銜,Senior Director,第二排是姓名,Berjhen·Win。

    女秘書是一位英裔的美國人,發音飽滿圓潤,有一種貴族的氣質:「Berjhen,line 2。」

    Berjhen·Win接起電話:「Hello。」

    「聞先生,是我。楚求是。」

    電話里楚求是的聲音非常清晰,一點也聽不出來是越洋電話。他的聲線一向是充滿活力而快活的,這次也不例外。

    「是你。」聞柏楨看了一眼壁鍾。牆上掛著兩個一模一樣的壁鍾,一個走著紐約時間,一個走著北京時間,「在看這邊的大盤?」 br/> 「聽你的話,昨天已經估清。」楚求是笑道,「這不,一開市就來感恩了!」

    「求是科技的融資計劃我已經看過,寫的很不錯。」聞柏楨道,「不過我這邊明年不預備做一百萬以下的項目。所以我會幫你寫一封推薦信到另一家公司,他們做中小型企業融資金融鏈非常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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