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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44:04 作者: 金陵雪
談曉月聽她語氣冷冽,觀她眼神凌厲,不似說謊,心裡一驚;誰知鐘有初突然又對她眨一眨眼,莞爾:「騙你的。我連繫統都不會裝。」
談曉月怒了:「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哎,不要動了胎氣。」
發問卷時,又發生一段小插曲。有人突然情緒失控,將卷子撕得粉碎,跳到辦公桌上做天女散花狀。
「為什麼!為什麼不放過我!」
他被保安帶出去,不出十分鐘八卦已經傳開:他三年前已經被雷再暉在上海某公司炒過一次,至今有心理陰影。
「作孽呀……也不怕傷陰鶩……」
蜂脾里的悠悠嘆息並沒有傳到正在會議室閉目養神的雷再暉耳朵里去。
半闔的眼皮,掩住了他那與生俱來的雙色瞳。
他將右手伸進西服暗袋,拿出一張折起來的包裝紙。
他一落機,先去機場的小食店覓食,隔了二十年,再次吃到甜蜜補給的鹽味棒糖。
不愧是格陵的甜食老字號。二十年,他的味蕾在多少酸甜苦辣里淬鍊過?這棒糖味道始終如一,忠貞不渝。
以咸引出更深沉的甜,多有趣。
包裝紙打開,上面是他在的士上隨手寫下的一個電話。他曾經痛下決心,再不踏上格陵這片土地。但家中的座機號碼,已刻入他骨與髓中。
他霍然起身,伸長手臂,將包裝紙對準燈光----上面有小小一塊尚未乾透的水跡。
這雨漬令他想起剛才鐘有初就站在他的面前,濕漉漉的頭髮,濕漉漉的肩頭,那有些斜視的左眼,含著一點令人玩味的嘲弄。
番外一、二
番外一 《玫瑰與槍》
後來鐘有初還是在母親的陪伴下去了邁阿密。他也難得有一個星期時間喘息。待她回來,重新開始補課,他才知道這妖女做了什麼。
「我紋身了!」她歪著頭,翹著腿坐在桌前,渾身上下白的毫無瑕疵,又有隱隱的粉色從皮膚下面透出來。
真是青春無敵。
他無比震驚,雖然知道邁阿密紋身業發達,但沒有想到她竟然敢:「鐘有初,你未成年!」
「那又怎麼樣呢?」她仰著臉,眼神里全是與年齡不符的老練, 「他們覺得東方人從十三歲到三十三歲,統統長著未成年的臉蛋。」
他大腦里一片混亂,白長了她十年的歲數,實在跟不上這小丫頭的思維速度:「你怎麼騙得過你媽?」
「你不是說我最會撒謊了嘛。」她哼了一聲,顯是對他大為不滿。但畢竟是小孩子脾性,半節課未到,很快又高興起來,「喂,想不想看?」
「不看!」他斬釘截鐵。
「不看也得看!」她蠻起來像頭橫衝直撞的小牛,右腳踩上椅面,將短裙掀至大腿根,外側赫然多了一大片紋青,清清楚楚是一支左輪手槍的圖案。這紋身師傅手藝真是出神入化,乍一看,好像綁著一支真槍。
他只覺觸目驚心,心跳得極厲害,將視線移開:「鐘有初,你沒救了。」
她不以為然地笑著,好像要將這一生的快樂,好運,得意都透支掉。她作出拔槍的手勢,朝著他扣動扳機:「小心我愛的子彈!砰!砰!砰!」
一擊即中。
……我是分割線……
番外二 《誓言症候群》
他發誓春節過後再不去幫鐘有初補習。
為何說創業容易守業難?因為人總免不了要有開疆擴土的欲望。已有的成績滿足不了野心,就會想要走的更遠。
不錯,給鐘有初補習的報酬,比市價高三倍,而且補習環境舒適,學生聰明,家長體貼----但一手創辦出格陵第一家高校聯合家教中心的他來給鐘有初補習本來就是權宜之計,現在還要長久做下去,完全不符合市場經濟。
大年初三,葉月賓打電話來問新學期的補習安排。
「 鐘太太,我們見面再談。」
春節前後鐘有初照例忙的要死。好不容易抽出空來接見他,不是平時補課的格陵國際俱樂部,而是晶頤廣場三樓的貴賓廳。
葉月賓拿一封紅包給他,不能免俗地祝他鴻運當頭。鐘有初一見到他,即刻從沙發上彈起來:「春節快樂!喂,快看,我長高了!」
他冷眼看著她獻媚。她上身裹著一件純白兔毛短鏤,雪球一樣鼓鼓囊囊,露出的脖頸和手腕都是晶瑩剔透,如玉雕成。下身穿著一條僅到大腿根的短裙,羊皮長靴又一直護到膝蓋彎,質地柔軟,將她腿部曲線完全凸顯出來。
中間一段大腿毫不知羞恥地□著。
他想起某知名電台主持人在節目中大肆抨擊現在著衣怪狀:「……裙不過膝,靴都過膝。現在城中掀起亮大腿的□,無分春夏秋冬。」
「你穿成這樣,將來老了會得關節炎,走都走不動。」
她若無其事,彎起一邊嘴角來笑:「你咒我不要緊,罰你將來老了幫我推輪椅。」
他氣得一股火衝上腦門,真是小兒無賴!但和她一般計較,自己豈不是也變成孩子?只好鐵青著臉生硬回應:「這種事,不要拿來開玩笑。」
她哼一聲,興致不減,找些見聞來充話題。對一個小姑娘來講,在現場看晶頤廣場放起三層樓高的煙火不知多新鮮。她思想跳脫,又繞回她「長高了」這件事情上來。
「其實這雙鞋裡面墊了五公分高。哎呀,這種內增高鞋將來一定大受歡迎噠!有些男孩子那麼矮!」
他不想回應魔音灌腦。
「爸爸一米八三,媽媽一米六八。我怎麼樣也能長到一米七……」
他冷漠地預測:快十七歲,眼皮底下總有黑眼圈。不夠睡眠,經期紊亂,大腦不能分泌足夠的生長激素,恐怕很難再長高。
他懶得提醒她。善意的提醒對她來講,統統是惡毒的詛咒,要反彈到自己身上去。
全世界寵著她,看她詮釋何謂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她講累,拿起冰檸檬水來喝:「喂,你假期都在做什麼呀?」
他說:「鐘有初,今年中心會給你另外配一名全職私人家教。」
終於講出這句話,他心裡無比暢快!走出晶頤廣場之前還特意買了塊伯爵表犒賞自己忍了這麼長時間。
擺脫魔爪,可以專心做自己的事業,又和一個柔軟的舞蹈系女孩子漸入佳境,這人生多麼得意!
還不夠兩個月,葉月賓一個電話飈過來,投訴新家教猥褻未成年少女鐘有初,被她抓個正著,上警察局前知會他一聲。
他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飛奔至格陵國際俱樂部,一把拎起裙不過膝靴又過膝的小妖女,怒喝:「鐘有初,你這次太過分了!」
本來哭得鼻涕亂流的鐘有初,用手背擦了擦,不在乎地剝了顆糖丟進嘴裡:「你先過分的。」
他愈發覺得她野性難馴,一不如意,就要天翻地覆:「你知不知道你的每一句謊言,都在透支你的信用!」
「那你把我抓起來,抓起來呀!」她像條蛇似地吐著舌頭,滋滋地噴著毒汁,「知道我的厲害了吧?你換誰來都一樣,我不要別人幫我補習!要是找女老師----想想你上個女朋友的下場。」
他終於還是簽下了那喪權辱國的條約。
其實替她補習很輕鬆。她的工作已經安排至十八歲,每個星期也就那麼兩三個鐘頭可以用來補習。見面的時候記住不要去回應她拿他解悶逗趣兒,其實好過得很。
但這份工作,真是做的他萬念俱灰。
「你又找了個女朋友是不是?」一日鐘有初突然豎起眉毛詰問他,「我看你最近很得意!你對著我從來不笑的,現在天天笑容滿面!」
其實他和柔軟的舞蹈家分手了。之所以得意,是因為中心實現了全電腦化操作,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之餘,也增加了他和買家談判的籌碼。
「是。」
她立刻甩了他一巴掌。啪地一聲,貨真價實。
他震驚。從小到大受的教育是不可打女人。沒人告訴他被女人賞了巴掌怎麼反應。或者應該不反應?那怎麼甘心!
「我第一次就說過我喜歡你!」她的理直氣壯,源於深度的人格缺失,「我還沒有說結束就不准結束!什麼時候結束,怎麼樣結束,也要我說了算!」
後來他一直很感謝這一巴掌。他慧眼獨具,赤手空拳打一片江山下來,難免鋒芒盡露;周遭人都非議他脾氣暴躁,眼高於頂,他反而覺得這些人不是愚蠢,就是囂張,或者既愚蠢且囂張,實在難以忍受。
但今天之後一切都不同。他竟也有被一個小姑娘一巴掌甩到臉上的時候。若這能忍,還有什麼忍不得?
於是他客客氣氣地說:「鍾小姐,今天的課什麼時候結束?怎麼樣結束?是我拿一張試卷給你做,還是將你上次寫的作文拿出來點評,或者帶你讀一篇英文呢?」
下次課之前葉月賓打電話來商量可否將補習計劃改一改,因為鐘有初要出國一趟。
「隨便。」
葉月賓終於說了公道話:「聞先生,我知道有初很任性,一定很不聽話。她要是對你不尊敬,你告訴我,我教訓她。」
「不必。她思維新奇,也教會我很多。」
「還要請你多多體諒我做家長的心情----只有你教她還肯學一點。別人來教,她就群魔亂舞,玩出許多花樣。聞先生,她將來總是要考大學,找一份工作,長長久久做下去。我只能拜託你了。」
她誘他做一個保證。但聞柏楨已經學乖了,不再保證任何事:「我盡力。」
他後來再不發誓,也不保證。他不再發誓一旦將中心賣出去就離開她遠遠地。
一名成年男子,要脆弱到什麼地步,才需要發誓來堅定自己的心智?他嘗過那滋味。
狼來也·第二日(上)
狼來了的第二天上午,雷再暉和銷售主管視察倉庫貨櫃去也。百家信同仁趁機好好八卦了一頓。
看來大家昨天下班後都突擊研究了勞動合同法,許多術語在齒間翻動,想要找到雷再暉的破綻。討論來討論去,徒勞無功。
「你聽說過有人和雷再暉打官司麼?省點力氣吧,他裁掉的人湊一湊也夠開個大公司了。」
「我們老大說,和他開會好像坐在冰箱裡,頭腦清醒,四肢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