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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44:04 作者: 金陵雪
    當然有些話他是不會對小單說的----一山不容二虎,還不是得由他做主嘛!

    為了慶祝封雅頌即將去北極,同事們準備給他辦個派對。利永貞一口拒絕,因為要陪親戚。

    「什麼親戚呀?利工也去嘛……」

    「大姨媽。」

    利永貞面無表情,轉頭就給自己的「大姨媽」打電話:「鐘有初,今天晚上有沒有空?……那你出來,我請你喝酒好不好?」

    專門負責救場的鐘有初急忙趕到永生百合:「那麼多酒吧,為什麼約在這裡?」

    永生百合是只招待女賓的LES酒吧,在格陵夜店中數一數二,也有許多艷史流傳坊間。當然聞名不如見面,一眼望過去,舞池中美女居多,也並非都做中性打扮,多得很嬌俏小女人,質量比普通夜店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鐘有初其實排斥泡吧,覺得這是西化表現。利永貞工作性質決定神經永遠高度緊張,有空就想到酒吧里輕鬆一下,喝到微醺好睡覺。

    「他們為封雅頌慶祝,也不知道去哪家。我不想和他們撞到一起。」

    利永貞往送酒的招待裙里塞小費。那招待長長的茶色頭髮遮住了半張臉,露出來的半張妝容精緻,胸前銘牌寫著「昭佩」二字,是他的化名。

    「多謝。」

    招待拉起裙擺便轉身離去。鐘有初伸脖看他搖曳生姿的背影:「偽娘?」

    利永貞點頭:「這家店所有招待都是偽娘。」

    「哇。現在真是個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的年代。」

    「我對偽娘非常有好感。男性Y染色體脆弱易變異,從進化角度來說,偽娘才是適應了生物圈優勝劣汰的高級生命體。」

    利永貞在鐘有初面前鮮少發牢騷,看來這一役封雅頌傷她極重。

    「我能力那裡差過他?只因為他是男性,得到更多機會。」

    「五十三名科考隊員中,有二十三名女性。難道個個過百磅?竟拿這一條卡我。」

    利永貞往沙發上一靠,翹起左腿。若論長相,她五官分開來看都是精品。大眼,挺鼻,薄唇,桃心臉,組合起來像時尚雜誌封面,花團錦簇,但沒有女人味。索性穿褲裝,乾淨利落,英姿颯慡,彰顯摩羯座女強人風範。

    「實在不服!」

    鐘有初勸道:「下次努力。還有南極可去。至少你的計劃書寫的比他好。」

    昭佩又過來,放下一杯色彩繽紛的雞尾酒在利永貞面前:「兩點鐘方向的綠眼女郎請你喝。」

    利永貞正心情惡劣,順手一推,沒成想酒杯自己倒了,酒灑了一桌:「什麼玩意----有初啊,我向你懺悔。我確實偷看了封雅頌的計劃書。放假前一天,他急著去約會,將計劃書糙稿放在檯面上,我用手機照了下來。」

    「你請我去格陵大吃牛肉麵,還分秒必爭的就是他的概念?」

    利永貞痛快承認,像個男人似的有擔當。鐘有初覺得可氣又可笑:「我真想見見這個封雅頌,如何令你輸不起。」

    利永貞澄清:「不是封雅頌令我輸不起。實在是這個機會太難得。說什麼去南極優先考慮我,不過是畫餅充飢,望梅止渴!我才不上當。算了,不說我。說我多沒趣。你最近怎麼樣?工作還順利?」

    舞池裡的燈光不停旋轉,投she到鐘有初身上,光怪陸離。

    「還不就那樣----有人辦公室戀情曝光,有人鬧分手。有人休產假,有人派喜帖。人力勾心鬥角,企宣明哲保身。銷售錦上添花,庫管落井下石。營銷挑撥離間,技術隔岸觀火----總而言之,有人笑,就有人哭。有人來,就有人走。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自巋然不動。」

    「做的不開心,就辭職嘛。外面有廣闊天地。」

    鐘有初搖頭。她一年四季都穿過膝裙子,最熱天氣也要配長襪,雙腿併攏,小女人模樣:「再廣闊也還是做小秘書的命。董氏貿易畢竟是百年老字號,旱澇保收,應該有我容身之地。」

    利永貞痛錐心骨:「年紀輕輕,已經不思進取。」

    鐘有初趕緊扯開話題:「利永貞,格陵有沒有一條精衛街?」

    「你是說電視台前的經緯大道?」利永貞挑起眉毛,「我是格陵活地圖。問我沒有錯。」

    「不是,是精衛填海。精衛街一百三十八號。」

    利永貞在格陵土生土長二十八年,從未聽說過一條精衛街:「怎麼突然問這個?格陵絕沒有一條精衛街。」

    鐘有初無奈公布這次的 夢魘:「我又夢見那個無臉人。他說他住在精衛街一百三十八號。」

    夜色已深,利永貞和鐘有初兩人走出酒吧,準備到馬路對面去坐車。利永貞突然被人從背後大力推了一把,險些衝出街去,幸好鐘有初拉住她。

    「拽什麼拽?竟然潑我的酒。」尋釁者戴著一副綠色的隱形眼鏡,身上傳來濃重酒味,「請你喝酒是看的起你。」

    利永貞冷冰冰撣去身上灰塵,覺得翻她白眼都浪費:「你表錯情。我不是LES。」

    「走了。」鐘有初不欲糾纏,拉著利永貞就閃,綠眼女郎見情敵示弱,立刻扯住她一縷栗色捲髮,「不許走!你算什麼東西,和我搶honey。」

    「喂,發什麼神經!」利永貞大喝一聲,將綠眼女郎的手扯開,「你再敢動手動腳,我就叫警察過來。」

    綠眼女郎索性抱住利永貞的腿,往地上一坐,使出千斤墜的功夫:「那才好呢,大家來評評理。我哪一點不如這個小妖精?」

    利永貞拔不出腿來,踉蹌跳了幾步,簡直哭笑不得,只能悲嘆人一旦倒霉,呼吸都嗆喉:「喂,小姐,請你行行好。我和你一無宿怨,二無新仇,純粹一場誤會嘛。」

    綠眼女郎也不動粗,光是涕泗交流,全部揩在利永貞褲上:「哪有那麼多誤會!你們這些冤家,都愛找藉口。」

    「鐘有初,你先走,不要管我。」利永貞將鐘有初往外直推,「我會處理。」

    圍觀者認出這綠眼女郎是永生百合的常客:「哎呀,這不是那個動不動請人喝酒的花痴麼。專門尋陌生人爭風呷醋。叫她纏上可不妙。」

    這小插曲發生時封雅頌和一班同事正從「暫停」散攤出來。酒吧門口有人尋釁滋事常見,封雅頌見主角竟是利永貞,已經大踏步過來意欲解圍,誰知才走到馬路中央,憑空里炸出一聲嬌喝。

    「喂,你給我抬起頭來!」

    綠眼女郎淚汪汪抬起頭,看見鐘有初已經移到最近的路燈下,白光映著一張頂頂標準的鵝蛋臉,白瓷似的皮膚,一對水汪汪的丹鳳眼,湃著兩顆荔枝核也似的瞳仁。眼角上掠,似嬌似嗔。美中不足的是左眼的眼珠子有點斜,從那又濃又密的睫毛下,出神地望著你的時候,就看出來了。

    正是這一點點缺陷美叫她妖冶動人,現在又豎起眉毛,戳著手指開罵,聲音里一股無比嬌蠻的氣勢。唬得綠眼女郎僵住。

    「小姐,你哪一點比得上我?」綠眼女郎眼見方才窩囊無膽的情敵不慌不忙,從手袋裡摸出一面小鏡子,慢慢整理起被扯亂的頭髮,又啪一聲合上,「沒潑到你臉上去,已經留了面子。」

    短短兩句話,她眼波流轉數次,聲調逐著眼波,眼波逐著髮絲,抑揚頓挫,宛轉風流中,說不出的惡毒,不屑,譏諷和輕蔑。

    這擺出的架勢已不是剛才生怕惹事的鐘有初。她動作極自然,真正是名妖女,步步生春,款款上前,將利永貞的手一牽,又瞪那綠眼女郎:「還不鬆手,想抱到天長地久不成!」

    綠眼女郎早泄了氣。又有相熟的吧友從永生百合出來,將她連哄帶騙地拖走了,走前還不忘禮貌對利永貞和鐘有初道歉:「她就欠人削一頓。多謝多謝。」

    封雅頌退回去,目瞪口呆地望著鬧劇謝幕,有同事嘰嘰喳喳的議論激動萬分。

    「原來利工喜歡女人。」

    「她這款確實受歡迎。」

    封雅頌即刻喝止:「再亂講,明天統統下電站!」

    利永貞問鐘有初:「你那樣激她,不怕她跳起來打人?」

    「你看她先打我,又纏你,哪裡軟捏哪裡。」

    「太冒險啦。」

    「幹嘛?不相信我的演技呀?」

    「利永貞。」封雅頌見她們居然不錯眼,嘰嘰喳喳說笑著走過自己身邊,不由得出聲道,「怎麼不介紹給我們認識認識你的朋友?」

    利永貞這才看見封雅頌及一大幫同事,他在黑夜裡穿了一身黑皮衣,兼皮膚黝黑,輕易看不出來。

    看免費的熱鬧這麼久,竟然也不出頭:「哦,你們也在這裡。這是鍾小姐。這些都是我的同事,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等。」

    鐘有初落落大方:「你是封雅頌工程師吧?久仰。」

    封雅頌對她明顯疏離,但仍持禮貌態度:「哎呀,這個久仰,只怕不是什麼好名聲。」

    鐘有初又對整班持曖昧眼神的觀眾解釋道:「剛才只是想辦法脫身而已,大家不要太入戲。想追利工的,不要膽小。」

    她縮回殼中,變成那個平淡無奇的小白領,方才驚鴻一瞥的美艷全部煙消雲散。

    「喂,利永貞,反正我們這邊也結束了,正好一起拼車回去。」封雅頌雖然薪資高,但花錢觀念傳統,能省則省,「明天我們兩個都輪休,要回去承歡膝下,彩衣娛親了。」

    利永貞並無異議。倒是鍾小姐奇道:「你和他一起回去?你們住一起?」

    這到底是一對什麼樣的朋友?顯是對他和利永貞的關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鍾小姐,難道利永貞沒有告訴過你,她是我的芳鄰?」

    家有芳鄰(上)

    《神鵰俠侶》里天竺神僧曾經說過,一物降一物,天生的冤家往往做了鄰居。例如情花和斷腸糙,例如封雅頌和利永貞。

    利永貞和封雅頌均是格陵第三火電廠的雙職工子弟。

    格陵第三火電廠在本市的發展歷史上曾占了非常重要的位置。熱電,汽改,紡織,是二十年前格陵應屆畢業生爭破頭的三大聖地,常有一個大家庭中到底誰去接父母的班而鬧得兄弟反目,姐妹成仇的事件。利家和封家的男主人利存義和封大疆都是外地轉業軍人,在電廠電網最郎情妾意的時候來到火電廠落地生根,捎帶著也解決了軍屬問題----兩家的女主人林芳菲和陳禮梅同時進入火電附小教授語文。當時不知道多少人眼羨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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