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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25:41 作者: 液液液液液
用顧銘的話來說,如果沒有時沐城的頭腦和膽子,他顧銘也沒有今天這樣的輝煌。
時沐城猶還記得年輕時的顧銘,戴著一副醬油瓶底子一般厚的大眼鏡,襯衫扣子都要繫到脖子最頂上那一顆,背著個軍綠色的帆布袋子,一副傻乎乎的樣子,總在他身邊耳提面命的告訴他,這個不能做,那個是違法的,被他敲打一頓之後,也還是會硬著頭皮跟著上。他們替人家運輸違禁品,撈到了第一筆金,這傻子捧著那一厚沓子人民幣眼鏡都被嚇掉了,跟他說自己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錢。時沐城當時拍著胸脯說:「老子以後讓你見識更多的錢。」
後來他們真的有了錢,時沐城就開始大手大腳的出去花天酒地,還美其名曰說是應酬疏通關係。顧銘會試著攔他,卻從來不跟著,攔不住了就說讓他注意點兒,別染了奇奇怪怪的病這種話,他說出來是從耳朵紅到脖子根,時沐城還臭不要臉的跟他說:「趕明兒哥帶你開開葷。」給年輕的顧銘嚇得直搖頭。
後來時沐城還真帶著顧銘去開葷,那燈紅酒綠的夜總會,時沐城摟著不人不鬼的女人喝酒笑鬧,顧銘正襟危坐,就像個檢查紀律的嚴肅的教導處主任。
事後,時沐城說他沒勁,顧銘當時還說:「我就這樣。」然後就氣鼓鼓的走了。可第二天,他又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拿著帳本跟時沐城說:「你得節制點兒了,這個月咱們可花銷超了。」
時沐城大手一揮,說:「老子還要靠這個疏通關卡、買關係,不然你以為咱們生意那麼好做?不這樣,以後咱倆都得喝西北風。」
顧銘也知道,他們做這種拿不上檯面的生意,不光要能吃苦,還真的得像時沐城說得那樣,不然確實是沒有出路的。
不過他這次閉了嘴,下次還會說,說罷了就算了,因為他知道,時沐城不見得會聽,他就始終在時沐城身後給他操持著越擺越大的攤子就好了。就好像後來他不同意時沐城去隨江投資,時沐城卻像著了魔似的,執意要去,失敗了,坐牢了,他就負責善後。時沐城出來了,他還是忠心耿耿,勤勤懇懇。
想著這些,時沐城難過的勁兒徹底過去了,他又笑了,說:「回去做手術吧,我還沒活夠。」
就這樣,通過關係,從北京請了專家,又在手術之前把公司託交給龔月朝,時沐城被推進了手術室。
時沐城對於麻藥這種東西的反應似乎慢了些,他甚至在手術前半段都能感覺醫生拿著刀在他身上胡亂的切割。醒來再睜眼時,他就覺得自己在病床上跟一條生命將盡的鹹魚沒什麼兩樣。
顧銘看起來比他好像還狼狽些,一直以來,這個一絲不苟刻板有禮的傢伙,此刻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毛衣變了形,裡面襯衫的扣子是胡亂扣起來的,還硬生生把毛衣支出個包,胡茬子從唇邊冒出來是一片的青紫,眼鏡片難以遮擋住的眼睛的浮腫和黑眼圈……時沐城想說很多話,都被趕過來的醫生堵在了嗓子眼裡,等他了解完一切,就又體力不支昏睡了過去,最後把想說的忘了個乾淨。
醫院裡人來人往,除了晚上,護士清走了來探病的人之後,病房裡才又只剩下他們兩個。單就這幾天,利用這種時間,顧銘與他說了很多的話,商量公司的未來,探討醫生給的治病的方案,講講最近張州發生了什麼,卻從來不說關於自己的東西。
顧銘活了這麼多年,仿佛從來沒有過自己。
因為他的人生似乎從二十歲出頭開始就一直都圍繞著時沐城打轉轉,就像月亮繞著地球那樣。
「說說你自己啊,你也同意把公司給小老師管,以後你準備幹什麼?總不能一輩子伺候我吧。」時沐城吃著秦錚錚買給他的橙子,這麼問顧銘。
顧銘原本站在病床側面,低著頭給他按摩不太動的腿腳,聽見這問話,動作都停了停,似是在思考。「我還沒想過,等你病徹底好了再說吧。」然後繼續給他捏腿,捏完了這條腿,繞過床尾,換另一條。「化療做完了,還有漫長康復的過程,我還想著,春節之後帶你去北京找個好中醫吃些中藥鞏固一下。」
他就這樣,自己沒什麼安排,反倒把時沐城的將來給安排了。
時沐城把「我不信中醫」這話和橙子一起咽進了肚子裡,他倒不是因為感動或者什麼的才不打算跟顧銘逆著來。而是他突然間意識到,在這場正在進行、並且將會很漫長的和癌症作鬥爭的日子裡,他也離不開顧銘。
「行。」時沐城的那張嘴難得沒有反駁,而是乖乖的只說了這一個字。
時沐城睡過很多人,男男女女的,他卻從來沒有睡一次顧銘,他甚至想像不出來,這個刻板的、對誰都挺好的老好人睡起來會是什麼感覺。有時候他剛起了念想,就會想起年輕時這人在夜總會裡正襟危坐的模樣,一下子失去了性質。不過他恍惚記得自己在年輕時提過,被顧銘紅著臉一個白眼翻了回去,他當時覺得:這人可真是沒勁透了,還不如去找新認識的小年輕玩兒。然後就沒有了然後。
他病算好了,指標正常了,正好之前在靈泉投資的一個景區度假村也投入了運營,他和經營者關係很好,跟對方提出找個僻靜的地方蓋個小別墅來養病,因為環境適合他這種病人。人家排除萬難幫他實現了,住進來之後,突然間發現自己就要和顧銘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了,飽暖思**,他的腦子便開始天馬行空的想些有的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