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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24:37 作者: 公子於歌
    「跟咱們的比,還是差了那麼一口氣。可是寫故事,這一口氣很重要。他們的作品也不是不好,只是他們寫的時候為舞台考慮的比較少,不如你的有表現力,留給表演者的空間也大。這個優點,你以後也要保持,要記住,舞台劇本跟電影劇本,還是不一樣的,因地制宜,才能事半功倍。」

    宋老師明顯很喜歡他,教了他許多東西。鐘鳴又虛心,熱愛學習,他學的高興,宋老師教的也高興,幾乎把他當成了自己半個學生。鐘鳴寫的作品之所以表現的比其他兩個更出色,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寫的時候,就想像著表演來寫的,所有寫的對白和動作,他就在心裡自己演繹了一遍,這樣寫的劇本,只要演員演出的感覺跟他想像的差不多,基本上就不會差到哪裡去。

    又過了兩天,宋老師讓他寫一個全新的劇本,也不給他定主題,就說他想寫什麼就寫什麼,時間給的也很充裕,讓他不用急,春節前給他就可以。

    雖然宋老師什麼都沒有說,鐘鳴卻隱隱約約覺得這是自己的一個機會,雖然他自己也未必明白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機會,他覺得這是一個試金石,是宋老師想試試他的成色。

    鐘鳴特別認真地對待這次的劇本,他只是一時拿不定主意定什麼主題。可是他的自信心在不久之後就受到了一次打擊,那是十二月的中旬的一次彩排,藝大和他們學校的幾個領導都來了,宋老師也把他叫了過去,跟那些領導介紹了一下,結果藝大的那個書記看完說:「還是稚嫩了一點。」

    當然也說了諸如一個十七八歲的學生能寫成這樣已經很厲害之類的誇獎,可還是嚴重打擊了鐘鳴的自信心,他在寫作上是有點自戀的人,大概文人相輕的緣故,他對自己的文筆很有優越感。他剛燃燒起來的夢想之火被當頭澆了一通,不過也讓他理智了很多,讓他不再飄飄然,更加虛心求教。從藝大回來的時候,他正在路上走著,背後忽然有人叫住了他,竟然是沈俊。

    他這幾天其實一直有跟沈俊碰面,可是私底下並沒有更多的交談,他是有點尷尬的,想必沈俊也會有。他們也不是特別熟識的朋友。他站住,沈俊就追了上來,說:「你走這麼快,我剛洗把臉你就沒影了。」

    「你找我有事?」

    「沒有事我就不能找你了?」沈俊笑了一下,說:「我請你吃夜宵吧。」

    鐘鳴想了想,說:「那我先打個電話。」

    沈俊這才露出了那麼點尷尬的神色,笑了笑,說:「應該的,應該的……」

    鐘鳴就跟凌志剛打了個電話,實話實說:「我跟沈俊吃個飯再回去。」

    凌志剛當然是不高興的,可是大度了一回,說:「別太晚,在哪兒吃,我正準備去接你呢。現在也沒公交車了吧?」

    鐘鳴本來還打算坐計程車回去的,可是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他沒必要在這件事上再惹凌志剛猜疑,這也算吃一塹長一智,上次的打沒有白挨:「那我等會把地址發給你。」

    沈俊把他逮到了學校附近的一個川菜館裡,點了個小火鍋。大冬天吃火鍋很過癮,鐘鳴又專挑辣的吃,沈俊卻不吃辣的,說:「我明天還有表演課,不能吃辣的,容易上火。」

    沈俊不吃辣的,只喝了一杯酒,結果鐘鳴一個人就把辣的那一半全吃掉了,吃了一身的汗。這時候都晚上十點了,飯館裡吃飯的人不多,只有隔壁房間裡,有同學過生日,七八個人又喝又鬧非常熱鬧。他跟沈俊其實都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好像彼此心知肚明,說的話都無關痛癢,跟老朋友聚餐沒什麼區別。他們是很相近的人,無論相貌才華都算得上各有千秋,仿佛從一開始認識就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情。飯還沒有吃完的時候凌志剛就來了,可是沒進來,把車停在藝大的大門外面等著他。

    沈俊能這麼對自己,鐘鳴心裡頭又欣慰又傷感,更加敬佩沈俊的為人了。沈俊的社交能力出乎常人的好,這一點鐘鳴都自愧不如,他好像天生就是為了要當偶像的,為人處世成熟又不去圓滑,讓人覺得異常真誠。沈俊知道凌志剛要來接他,就沒有送他,兩個人在飯館門口就分手了,一個回了自己的主粗,一個往藝大的大門口走。離藝大還有很遠的時候,鐘鳴就看見凌志剛叼著一根煙,站在車子旁邊。

    在夜色裡面看,凌志剛渾身上下就多了一分陰戾的感覺,他生的高大挺拔,又一身黑衣服,一舉一動都有凌厲的男人味。鐘鳴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兒,忽然在路邊蹲了下來。

    他腦子裡總是不由自主地在想,要是沒有遇見凌志剛,他的人生現在該有多美好,他現在離他的夢想這麼近,似乎可以擁有很燦爛的未來。

    可是一個凌志剛,把這所有的喜悅都抵消了,有了凌志剛,他的人生在成功,又能怎麼樣。

    他嘆了一口氣,特別傷感,於是又開始自我催眠,說:「其實我很喜歡凌志剛。」

    其實……「其實」很喜歡。

    加了這麼一個詞,整句話都變了味道,原來他終究連自己也騙不到。

    他正在那裡蹲著的時候,一輛車忽然停在了他面前,他抬起頭來,就看見凌志剛透過車窗說:「怎麼蹲這裡了,上車!」

    他拉開車門,做到了後排座上,身上一下子暖和起來,到底是好車,做裡頭就是舒坦。

    「喝酒了?」

    「嗯。」鐘鳴的酒量很好,雖然平常也沒怎么喝過。他聞了聞自己的胳膊,問:「酒味很重麼?」

    「有一點。」男人遞給他一杯水,他搖搖頭,說:「太冰了。」

    男人看了看他,突然把車子開到一邊,從車子上走了下去,鐘鳴透過玻璃往外頭看,就看見凌志剛進了藝大旁邊的一家奶茶店,不一會兒出來,手裡就多了一杯熱騰騰的奶茶。

    鐘鳴接在手裡,那奶茶的溫暖觸著他的手掌心,他說了一聲「謝謝」,卻沒有喝。

    「怎麼不喝?」

    「我不渴……我又沒讓你買。」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凌志剛就是這樣,他強勢霸道慣了,做什麼事不知道要徵求對方的意見。可事實上他以為好的東西,鐘鳴未必喜歡,未必需要。

    可他有時候,又是好心,並沒有惡意。他給鐘鳴買熱的東西喝,也是怕他胃裡頭不舒服,鐘鳴蹲在地上,他以為他喝的多了,胃裡不舒服。

    凌志剛看著鐘鳴,半天沒有說話,有點生氣。他的生氣似乎也無可厚非,他這樣年級和身份的人,有心討好,卻又沒討成,有一種熱臉貼了冷屁股的感覺。鐘鳴就把手裡的奶茶喝了,儘管他已經很飽了。

    「不是不渴麼?」

    「你的心意,總不能浪費。」

    「不渴你就不能拿回家,等渴了再喝?」

    鐘鳴語竭:「我……我沒想到。」

    他是真沒想到,他一心只想著不要讓凌志剛生氣了,一心只想著巴結他,迷惑他,裝的很溫順。

    凌志剛就笑了出來,有點無奈。他到底還是高興了,因為心裡的大男子主義,鐘鳴能這麼聽他的,未必是一件壞事。感情的事情急不來,一開始就樹立權威卻很重要。

    ☆、完美男人

    他們卻並沒有直接回家,因為走到半路的時候,凌志剛的神情忽然嚴肅了起來,不斷地往後視鏡那裡瞧,鐘鳴好奇,也往後退看了一眼,他卻沒發現有什麼異常,看到的只是車水馬龍。

    「怎麼了?」

    「後頭好像有輛車一直跟著咱們。」

    鐘鳴聽了之後立即趴到後面玻璃上往外偷看,心情有點緊張。他以為是凌志剛得罪了黑道上的一些人,那些人要來找他麻煩。

    那他可得好好想一想,要是那些人堵住他們,要揍他們的時候,他該怎麼樣跟那些人說凌志剛其實也是他的仇人,他跟他不是一夥的。

    或者他還可以加入他們,也給凌志剛一點顏色看看。

    他往凌志剛那裡看了一眼,凌志剛打了一個電話,給陳文打的,說:「你叫上幾個兄弟,開車去市中心廣場那兒等著。」

    鐘鳴一聽就泄氣了。壞人壞到一定程度,當道一定程度的官,想要對付他已經很困難了,他有那麼多幫手。

    凌志剛掛了電話之後,就把車子轉了彎,走了一條不是通往家裡頭去的路,二十往市中心廣場那兒去。拐彎的時候鐘鳴忽然看見了,確實有一輛銀灰色的麵包車在一直跟著他們。他趴在後頭車座上,緊張地問:「你知道是什麼人麼?」

    「還不清楚。」

    鐘鳴露出了一點嘲諷的意味:「所以說人不能老做壞事,一報還一報,你一定是得罪人家了,人家才上門來尋仇。」

    「你好像很高興?」

    鐘鳴一怔,立馬否認:「我怎麼會高興呢,我也在你車上呢,萬一我也被打死了怎麼辦?」

    加了一個「也」字,前提就是說凌志剛也被他們打死了。

    車子進了廣場附近的那條路,行駛到廣場中心的時候,凌志剛忽然搖開了車窗,迎面開過來一輛車,是陳文他們,凌志剛透過車窗說:「後面那輛麵包車。」

    陳文聽完就將車窗拉上了,整個過程也就三四秒的功夫,兩輛車交錯而過,銜接的天衣無fèng。鐘鳴看的心驚肉跳,覺得新鮮而刺激,嚴格意義上說起來,這是他第一回看見黑道上的凌志剛,不得不說,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有點陰狠,可是又胸有成竹,不慌不亂。

    凌志剛又開了幾步路的距離,就將車子停了下來,可是這是交通要道,按理是不准停車的,他剛停下來沒多久,十字路口執勤的那個交警就跑了過來,隔著玻璃說:「這兒不准停車,你想交罰款哪?」

    語氣相當惡劣,像中國絕大多數「人民公僕」。

    凌志剛亮出了一個證件,那交警就立即變成大尾巴狼了,一時好像還有點慌亂。凌志剛下了車,露出了一抹虛偽的笑,拍了拍那交警的肩膀,說:「我辦個事,車子現在這兒停一會兒。」

    鐘鳴緊跟著凌志剛下了車,就看見陳文他們從車上跑下來,將後頭那輛還來不及反應的麵包車團團圍住,手裡好像都拿著東西。

    別的警棍或者刀子就算了,鐘鳴竟然看見陳文的手裡,拿著一把手槍,瞬間大氣都不敢喘了。他一把拉住凌志剛,說:「車裡頭那些人要是也有槍怎麼辦,你還敢過去?」

    男人回過頭來,說:「那不正合你意,我被打死了,你不就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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