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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09:47 作者: 風雪添衣
    程淨看著他,忽然道:「您和我爸爸從未在任何公開場合一同出現,很少有人把你們放在一起討論。但是,如果有心人去翻四十多年前的卷宗,會看到我爸爸受理的唯一一件案子,被告是您。」

    別人提到程宇民,知道出了學校就從政去了,手段厲害得很。卻很少有人去探究,程宇民在沒畢業的時候做過什麼。

    那時候的聶奕之,還是聶家的旁系,渺小的一個。他當時對同校的一位女生有好感,主動約了無數次,也被拒了無數次。後來有一天,大約是那個女生聽說他是聶家的,終於答應了約會。兩個人相處了一段時間,有人將聶奕之真實的身份告訴給了女生,女生分手不成,誣陷聶奕之強。奸。

    兩個人發生性關係是事實,又有人從中作梗,聶奕之找不到靠譜的律師替自己辯護。主動站出來幫他的,是本科剛剛畢業、等待研究所入學的程宇民。

    聶奕之沒有想到程淨會去調查這些,目光冷了幾分,很快又恢復了那副慈祥的模樣,說道:「你調查這個做什麼?」

    儘管過去幾十年了,但他依舊不太願意提。闢謠的人只有一張嘴,傳謠的人卻有兩條腿。那時程宇民替他贏了官司,但他是強。奸犯這事已經在學校里流傳開了,一個年輕人的前途毀了一大半。也是程宇民告訴他的,從中作梗的人,就是聶家幾個同輩。

    程淨道:「我從爸爸離開之後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他為什麼會在沒有額外承諾的情況下,如此信任您還有聶明庭呢?」

    聶奕之看他。

    程淨道:「奚雲不是我爸爸的人,而是您的人。您因為奚雲擅自收徒弟的事對奚雲產生不滿,懷疑他的忠心,所以才讓奚雲死在那場火災里,而我爸爸留住了南向軍的命。後來賭場的事情敗露,您拿南向軍要挾我爸爸,讓我爸爸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罪責,成了您的替死鬼。

    「可是,您沒有履行你們之間的承諾。既沒有放了南向軍,也沒有把我弄出國。聶明庭甚至不願意見我,將我媽媽的公司視為燙手山芋。晏青書找他要,他就順手推舟,假裝把公司輸給了他。」

    聶奕之沒有吭聲,舉起香檳喝了一口,依舊是笑眯眯的模樣仿佛在看一個小孩子的奇思怪想。

    他如此輕視,程淨沒有惱,面上忽然染上一層淡淡的笑意,說道:「這些追蹤器,我在一個月前才裝上去的。您知道為什麼嗎?晏青書是個閒不住的,沒有哪天願意一個人待著。可是我觀察了他三年,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他不叫狐朋狗友,也不要別的人陪著,自個兒就那麼消失了。您心裡很清楚,晏青書做什麼去了。我的追蹤器要是裝得太早,會被發現;太晚,又來不及。」

    聶奕之眯了眯眼:「你發現了什麼?」

    程淨看著他,沒有說話。

    聶奕之再次打量著眼前的小孩。挺拔的個頭,就是瘦了些。眉眼肖似程宇民,藏著銳意。鼻子嘴巴卻和謝嘉雨如出一轍,帶著幾分精緻的秀氣。他忽然生出一種淡淡的悵惘,當初似乎判斷錯了。這孩子的確擁有著程宇民和謝嘉雨的特質,不是優柔寡斷的善良,而是堅韌和謀定而動的智慧。

    他後知後覺地輕嘆了一聲:「你的目標不是小晏,而是……我?」

    這孩子待在晏青書身邊三年,表面上看起來他是不得已的、被晏青書脅迫的。但他其實只是將計就計,如同影子一般待在如此近的距離里,了解一切不曾昭宣的秘密。他根本從未沒有瞧得起晏青書或者聶明庭,清楚這兩個人不過是自己父親的滿足權勢欲望和廝殺快感的棋子而已。

    竟然低估了這孩子……聶奕之沒有露出惱意,神色淡定地拿起電話,交代人去檢查程淨的所有私人物品。

    程淨輕輕扯了一下嘴角,聶奕之注意到了,問他笑什麼。

    程淨只道:「我的所有東西,晏青書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們查不到什麼的。」

    籌劃了三年之久,晏青書便是沒有車禍這個意外,也該栽在他的手裡,以一種誰都想不到的方式。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煎熬得很。每隔十五分鐘便有人打來電話,將檢查結果告訴給聶奕之,自然是無果。後來晏青書甚至親自過去又檢查了一遍,在電話里破口大罵,質問程淨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要幹什麼?」程淨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

    晏青書道:「程淨,你以為你能玩死我嗎,我做了什麼你就做了什麼,我死了你也要給我墊背!」

    「我做了什麼呢?」程淨淡淡的,「我是俱樂部的王牌選手,替你打贏了無數場比賽,同時也在做電競大數據,扭轉了直播平台在用戶選擇中的劣勢地位。晏青書,這些才是我真正做的,無數的人都看見了。至於你怎麼對付聶明庭的,你有膽量和證據全部推到我身上嗎?」

    晏青書恍然大悟,明白當初程淨為什麼要求有一個「能出去見人的身份」。

    程淨不再理會電話里勃然大怒的晏青書,他看著聶奕之,說道:「那麼您呢,為什麼要背叛我爸爸,還拉他當替死鬼?」

    這些事情,只有在離聶家很近的地方才能發現蛛絲馬跡。晏青書又那麼一心想成為第二個聶奕之,程淨才能夠知道得更多。

    「背叛?」聶奕之玩味著這個詞,「若說背叛的話,先背叛的那個人是你爸爸。當初程宇民要是直接跟聶家的人結婚,哪裡需要去臨西三市那種破地方呢?是他放著康莊大道偏不走,偏要娶你那個什麼都沒有的媽媽!我當初為什麼要鋌而走險?就是因為你爸爸有好志氣要靠自己爬上去!一家子草根能爬到哪裡去,我就是要讓他知道自己這輩子白不了,要發達只能跟著我干!」

    說到最後,語言間的戾氣終於是藏不住了。他用一種輕蔑、不忿甚至是奚落的眼神看著程淨,仿佛在提一件很好玩的事:「你跳進小晏的局裡,又做了這樣的一個局,就是為了給你爸爸報仇?」

    「不是。」程淨平靜地看著他,眼神里有一種看穿了生死的從容。不是所有的真話都會被善待,但真相絕對不能被謊言所掩蓋,哪怕時間改變了很多東西。

    程淨說道:「我只是想要一個真相。」

    .

    江川這邊剛剛得知程淨被聶奕之保出去不久,還在商量下一步的對策,程淨留在酒店的東西就已經全部被人弄走。好在金毛被江川牽回來了,現在就住在公司,跟妹子們玩得很開心。

    江川和宋楊現在都格外確定,程淨的手裡一定有什麼至關重要的證據。只是那畢竟是做事情滴水不漏的老狐狸,宋楊擔心程淨辛苦搜集的證據已經落到了聶奕之的手上。

    江川不知道聶奕之是什麼風格,但他特別清楚程淨是什麼樣的人。程淨如果早就有了計劃,不會那麼容易就被聶奕之破壞的。

    那時兩個人在公司的辦公室碰頭,江川站在窗前看著樓下的芸芸眾生,說道:「哥,很久以前,程淨說他能想到的唯一一個拿來跟我分手的藉口是『我很會照顧人,而他需要人照顧』。他之前跟我提分手,我一直想不明白原因,很惱火。現在,我大概是明白了----程淨的計劃,只有他一個人知道,而且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如果他還跟我牽扯不清,就沒辦法繼續得到晏青書的信任,那代價也就白付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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