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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09:47 作者: 風雪添衣
江川主動提出來,教授也就不好再說別的,過了兩天發過來一個邀請函,是有關籌建區域性政府間金融國際組織的一個調研活動,地點是印度孟買,為期半年。
江川跟南西池、靳敏交代了一番,又想去跟程淨道個別。可他怕自己見到程淨之後,又像上次那樣被程淨玩弄,於是把這個念頭掐了。
他到臨上飛機之前才有了片刻的休息,關了電腦掏出手機看消息,沒忍住點開了直播APP。程淨不玩直播,但他的隊友玩,江川把幾個房間都逛了一圈,捕捉評論區里嗖嗖刷過去的一兩句「少爺」字眼,忽然聽見一個人念著粉絲提問:「少爺為什麼退賽?」
江川要退出的動作頓住。
那人道:「少爺之所以是少爺,那是因為身嬌肉貴啊。好像是熬了幾個通宵,上場之前暈過去了吧。這事兒你得守著老闆的直播去問,他的人他最清楚了。不過老闆現在不在國內啊,你們擔心也沒用。」
操。
江川點開微博,程淨果然好些天沒更新數據。
登機時間快到了,江川嘆了口氣,撥通了衛展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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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展找到俱樂部的時候,訓練室里只有程淨一個人在復盤,金毛叼著一顆球在旁邊自個兒玩。衛展敲了敲門,喊了聲:「打擾了。」
程淨有些意外:「衛醫生,好久不見。」
他走過去,在客廳招待衛展坐下,然後去找茶點。衛展看著他的動作,說道:「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他們去燒烤聯誼了,我不怎麼能吃那些東西,就沒去。」他翻出來一罐金駿眉,「紅茶可以嗎?」
「你不用太客氣。我聽說你前幾天暈倒了,過來看看。」衛展放下手裡的東西,「暈倒的原因,能告訴我嗎?」
大約是做心理諮詢的原因,衛展的語氣總是透著一種熨帖和耐心,溫溫柔柔的氣質。程淨也是熨帖的,卻顯得過分的清冷。他端著茶具過來,說道:「失眠了幾天,沒留神腳底下踩空,摔一下直接暈過去了,醫生說我血糖低。」
衛展看他:「程淨,我也是醫生。」
還是替你檢查過抑鬱症的醫生。
程淨岔開話題,把泡好的金駿眉遞到衛展的面前,看到他放在旁邊的《金融鍊金術》,說道:「你現在對金融感興趣了?」
衛展:「想跟病人找點共同話題,找江川借的。」
這個「病人」一語雙關,程淨抿唇看著衛展。衛展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關照弟弟似的。這麼試探也沒意思,衛展說道:「你之前的抑鬱症差不多好了,但現在這個情況,我還是挺擔心的。」
程淨隨手翻開那本書,內頁比封面舊,還夾著一張摺疊的藍色紙張。他略過那張紙,隨意翻了翻,說道:「沒有什麼大問題,在韓國的時候也定期去看醫生的。」
衛展忽然抽出那張藍色的紙,「你還記得這是什麼嗎?」
程淨看他,不明所以。
衛展將那張紙攤開來,紙上乾乾淨淨的,只有兩行毛筆寫的繁體字: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圓。莫教偏,和花和月,大家長少年。
程淨想了想,想起來這是江川一直夾在書里當書籤的,接著意識到這書籤原本是一盞燈籠,上面的字是他親筆寫的。
「程淨,你沒有立刻想起來這是什麼。」衛展的眼神透露著擔憂,「如果你真的不在意跟江川的過去,忘記江川問你要的第一件禮物也沒什麼。我只是害怕,是另一種情況----抑鬱症已經嚴重到讓你出現失憶的症狀。」
程淨愣了一下,很快收斂神色,若無其事的:「沒有那麼嚴重,我只是精神不濟。」
衛展並不聽他忽悠,將戴著常春藤葉銀戒的手伸過去,說道:「江川把你們的事都告訴我了,那時他問我戒指是哪裡買的,我就已經知道了。我希望你願意接受治療,我會安排更專業的醫生負責,並且治療是對外保密的。」
程淨看著他手上的戒指。
衛展繼續說道:「無論你現在跟晏青書是什麼樣的關係,他都不應該阻擾你的治療。你也不需要擔心晏青書會對我做什麼,不論是他還是聶奕之,都不能夠動我。」
程淨其實是有醫生的。他需要定期開安眠藥,負責這事的醫生是晏青書安排的。正因為這樣,程淨也就懶得多說什麼,抑鬱症就只單純地依靠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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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展安排過來的人,是一個圓圓臉的姑娘,比程淨大兩歲,說話還帶著書卷氣。相處了一段時日,程淨髮現這姑娘有些呆萌,有時候被晏青書撩撥了都不知道,只有談起治療和明星八卦的時候才會兩眼放光。
之前的治療都沒什麼效果,程淨很害怕自己真的失憶了,他不想忘記江川。因此,和呆萌姑娘聊天的時候,他有時候會提到江川,努力去想一些很微小的細節。姑娘也是心細,後來再聊什麼,總會有意無意地往江川身上扯。反正現在江川也不跟自己聯繫了,不用忐忑,也不用掩藏,程淨就跟那姑娘說著,心裏面仿佛又走過了一遍少年時光,時光里沒有旁的人。
只是有時候抑鬱症發作起來,越是溫暖的東西越透著一種致命的荒涼,尤其現在江川徹底對自己不聞不問,程淨覺得親手扼殺了什麼。
他努力告訴自己,江川好歹找了衛展,可這安慰只得半秒,之後立刻被巨大的痛苦淹沒。
直到三個多月之後,程淨忽然收到一封來自印度孟買的信件,是江川寄過來的----
程淨,我在孟買港的碼頭給你寫這封信。
我記得大一的時候,老師讓我們寫信,寫給不在身邊卻很惦念的人。那時我覺得,我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寫信,因為我惦念的人就在身邊。
我在孟買已經待了108天。出了市區,塵土很多,看起來連西塘口都不如。很累的時候,我就一個人到碼頭吹風。這裡有人賣普里餅,旁邊總是圍著很多小孩子,又黑又瘦,但是笑得很開心。一起來的同事很羨慕,說這種生活讓人覺得舒坦知足。
人和人最好的距離大約就是這樣,點頭之交。不需要去理解他人的苦難和不幸,只需要幻想別人的笑容是全世界最燦爛的就好。
我坐了半天,忽然又否定了剛才的念頭。對於你,我做不到那樣。
你在我生命里的意義,大過任何一個人。我經歷過難以置信,不解,對我們未來的希冀,對你的愧疚,對自己的懷疑和惱恨。或許因為二十多年來沒有真的喜歡過什麼,所以喜歡你這件事,我始終做不到放下,更對你如今的態度難以釋懷。
一個又一個108天之後,或許我會忘記你。忘不掉也沒有關係,愛你是我甘願的。
沒有我,但願你依舊可以健康快樂,這一生風平浪靜地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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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封信,比最好的藥劑都來得有效,程淨反覆看著,捨不得丟開。晚上他也沒有回酒店,半路進了一家咖啡館,思索著自己想要寫給江川的話,儘管知道不會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