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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09:47 作者: 風雪添衣
    「不是。」

    「那你他媽的剛才那麼緊張幹嘛!」

    南西池喘著氣甩開江川的手,目光複雜地閃爍著,不跟江川對視。江川就這麼靠著牆跟他對峙,忽然說道:「那次……程淨他爸自殺的那天,我們倆在車站就知道了。當時你問我為什麼沒跟程淨走,我就是因為這個沒跟他走。」

    南西池的目光這才和他對視。

    那目光涼涼的,仿佛長久地藏在黑暗裡,知道即便悲傷也無人問津,所以格外的漫不經心又吊兒郎當,不想關心別人,也不需要被別人關心。

    「我謝謝你了。」南西池又是從前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轉身要離開臥室,「羊肉拿回來了。」

    江川一把拉住他:「不行,池子我們把話說清楚,你要在意,我以後不帶程淨來你這兒,不用你憋著。」

    南西池回頭,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那時江川也是這樣說的:「你要不想看見我就說出來,不用你憋著。」

    因為是小孩,南西池去認領屍體的時候沒看臉,只是認出了南向軍的那件外套。火化事宜也是警方一手操辦的,最後再通知南西池過去拿骨灰,順便把銷戶的一系列手續辦了,江川一直陪著。按照規矩,南西池這樣沒爹沒媽的孩子,連十四歲都沒到,應該去福利院。

    但南西池不想去,沒心沒肺地說:「有爹沒爹我都一個樣,幹嘛要去找人管著我。」

    江川也是個沒心沒肺的:「就是啊,你爹比我爹好多了吧,你爹做飯多好吃啊。我也想我沒爹呢,那個狗。日的。」

    兩個人跟在鎮上的幹部後頭把南向軍的葬禮辦了。在墓園談墓地的時候,江川撒了泡尿回來,聽到幹部在跟人商量怎麼從南西池的手裡騙些錢。江川悶頭悶腦地衝過去,攀著幹部的後背直接騎到脖子上,一邊揍一邊罵:「操。你大爺的,敢算計我兄弟!」

    江川被甩到了地上,摔得頭昏眼花,然後就被得到通知趕過來的靳敏帶回了家。那幹部想用一塊壞地當成好地,讓南西池花大筆錢買下來當南向軍的墓地。被江川這麼一鬧,事情就算曝光了。幹部面上掛不住,直接不管了。南西池自個兒在墓園裡呆了半天,最後隨便挑了個,付了定金就回家了。

    南西池一直沒覺得有什麼值得難過的。南向軍是私廚,經常在外面十天半月不回家,更別提管教兒子這種活兒了。南西池平時不會做飯,有一頓沒一頓的。反正南向軍啥也不管,但是給的零花錢特別多,南西池花得特別大手大腳。現在南向軍死了,但是錢還有很多,南西池覺得自己餓不死,也就沒什麼需要難過的。

    那時他不過十三四歲,情竇早開了,意識到自己跟南向軍一個德性,起先並沒有覺得是個問題。直到他喜歡上班裡一個男生,被那個男生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罵噁心。他忽然就覺得自己真的挺噁心的,越發頻繁地逃課,整天在Z城的各個旮旯里閒逛著。

    那年冬天,他第一次跑進gay吧喝酒。謊報了年齡,又長得天生妖邪的狐狸眼,細皮嫩肉的雛兒,搶手貨。被人灌醉了在衛生間裡脫光了褲子,生殖器被人握住的時候,他忽然酒醒了,掙扎著跑出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雪,兜里的錢和鑰匙都沒了,南西池一個人縮在路邊長木椅上,第一次想念起了南向軍。

    他在下著雪的冬夜裡哭著一遍又一遍喊爸爸,哭得撕心裂肺喘不過氣,醒來的時候不知道被什麼人挪進了自助銀行裡頭,暖氣熏得他腦袋發暈。

    他就這麼撿回了一條命。

    江川被靳敏管了一陣子,寒假考了全科滿分,終於可以自己出來玩。他去找南西池,卻遇不到人,好不容易堵著了,南西池的態度也是不咸不淡的。江川炸毛了:「你他媽什麼毛病!你要不想看見我就說出來,不用你憋著。」

    「川子,我是個變態。」

    「啊?」

    「我喜歡男的。」

    南西池看著江川,心臟鼓鼓跳著又在一抽一抽地疼。江川卻是反應平淡地哦了一聲,然後又炸毛了:「哪個狗。日的罵你變態的,我日死他!」

    他像個小流氓似的勾住南西池的肩膀,說道:「我跟你講我也喜歡男的,誰要罵你是變態,那也是罵我,我非得揍一頓!」

    那年江川才十一歲,還什麼都不懂。南西池衝著他的褲襠踹了一下,覺得好笑:「你他媽知道什麼啊,喜歡喜歡的,又不是炸雞腿兒。」

    南西池覺得江川就是說著安慰他的,直到後來江川真的跟他一起談論喜歡什麼樣的男生,探討著怎麼辨別gay吧之外的男生是不是同類。南西池漸漸不覺得害怕了,又認識了一些gay,社交圈慢慢擴大。他也帶江川去過幾次gay吧,介紹江川喜歡的類型。但江川都沒什麼興趣,最多嘴上調侃幾句,不動真格。

    那時南西池覺得江川不是gay,最多是從小接觸了南向軍奚雲這樣的人,所以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gay這件事。直到江川遇見了程淨,因為跟程淨吵架而煩躁地大半夜來找他解悶兒。

    南西池捂了捂臉,甩掉腦子裡冒出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是一個愛無能的人,無論談過幾個,遇到心動的也沒法認真去珍惜,只能用沒心沒肺偽裝自己。

    可是江川不一樣。

    江川的沒心沒肺是天生的,一見鍾情也是認真的。他知道南向軍的死跟程宇民有關,可是他沒辦法因為這個去干涉江川和程淨。江國棟不是個東西,南向軍又是了?

    可偏偏他又知道,江川其實一直在瞞著自己。他不敢去找江川攤開來說,可是心裏面又覺得特別不是滋味。沒人是個東西,可是在他人生最迷茫的時候,是特別希望南向軍還在的。

    南向軍不在了,現在江川也有更親密的人了。南西池使勁兒把眼淚憋回去,這才紅著眼睛看江川,說道:「川子,你要我說什麼呢。該死的都死了,程淨現在又這樣兒,有什麼好計較的。」

    「池子,」江川看著他,「當時程淨要給你賠償,我攔住了。我知道程淨想處理的話,肯定會去滿足你的一切條件,可是我沒讓他那麼做。我一直覺得特別可笑,我們好像被命運玩弄了,我爸害死了程淨他爸,你爸跟奚雲又是程淨他爸害的,我們三個他媽的就應該是仇人!

    「可我真的不想這個樣子。我騙了我媽那麼多事,我都沒騙過你。我也不想……讓程淨覺得他欠你的。」

    他從兜里掏出車鑰匙掛件,「這是程淨買的,讓我給你。池子,這算我們倆的事兒成不,別恨程淨。他這個人,心裡有點事就要虐待自己,我不想他再那樣了……」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江川覺得心裡特別堵。他知道自己選擇站在了程淨這一邊,還特別不要臉的希望南西池不要記恨程淨。是的,誰都不是個東西,誰他媽是個東西啊。

    命運這玩意兒就不是個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粗長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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